想到「他可能会对其他女孩子这样」,胸口就闷闷的。
谢屿非常受欢迎,但和他在一起,你从没有在意过他身边的女孩子;贺禄康呢,性格比较闷,几乎不跟女孩子讲话;至于叶青…连名字都是七年后才知道的,和他有接触的时候就知道不缺其他对象。
因为你自己就「不缺其他对象」。
你们这类人,彼此之间是有微妙的雷达的。
…你曾经,对「爱」这种情感也感到畏惧。
爱也是沉重的。
爱伴随着期待。而期待需要执行。爱带来许多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别人对你的爱很沉重。你对别人的爱也一样。
对季晓产生期待的那一刻,你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一样」。
……但他很轻盈。
他的爱也很轻盈。
是有重量的,脚踏实地的。
也是温柔的,毫无压力的。
你曾经很喜欢这种轻盈的、有分寸的,不越雷池、恪守底线,即便到了婚后,也留下充分的空间,绝不让人感到半分压力的,健全的「爱」。
曾经多喜欢。
…现在就多憎恨。
……
他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你不正常吗?
他不知道、对你这样的人——就应该——
就应该——……
……
可能席重亭说得对。
……
……
一片漆黑。
床。羽绒被。天花板。模糊的灯的轮廓。浅淡的柠檬香。
在哪呢?谁家?会所?酒店?不是卧室…
朦朦胧胧的思绪与画面。交错着。
啊…是家。
这张床、一个人睡,是这种感觉啊。
前几天还睡在这里吗?有他的味道。现在住哪里呢?…对了,在朋友家住。
…钱不够花吗?
是想凑到两千万的,但当时没有那么多钱。其实把前七年的存款也一并打过去了。房子的折现款,比购入时溢出了40%。想给更多,但律师委婉建议不要这么做,你只好听专业人士的。
本来想一次性付清,但律师强烈反对在离婚证明正式下发之前打款。
加上手上确实没钱了。
才决定分期付。
现在是冷静期阶段。从北欧旅游回来刚好到三十天,双方一起去民政局确认,就彻底结束。正赶上周末,计划是9月第一个工作日去。刚好叶青每个月1号给你打钱。
你几乎不花钱。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出门刷信用卡,账单也是发到金主那里。
所以也不是为了补偿。
是真心觉得,比起你,他更需要钱。
…你知道这对他来说是羞辱。
所以或许。…或许,也有一点,想要激怒他的意思。
那段时间,应该和沈先生也熟悉起来了。要不要让他陪你去领离婚证呢?
漫不经心的思考。
是出于无聊吗?所以想折磨他。还是有其它原因呢?想不清。清醒时的念头是「要让他死心」。…是吗?应该是吧。确实在做一刀两断的事。应该是的。
……起床吧,有点饿了。
冰箱里还有食材吗?不知道晚上吃什么…
走路有点摇晃。沈先生办公室的藏红花非常管用。你这辈子没睡这么沉过,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透了。
客厅灯是关的。窗帘闭合,电饭煲亮着黄灯。锅里隐约传来香气。原来放在锅里保温呀。他自己吃过了吗?游离地这么想着,视线转过一道圈,想着要去客房叫他,便忽而望见一对儿暗暗的光。
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那个人。
“…吓我一跳。”你说,“怎么在这儿坐着?还不开灯。你吃饭了吗?”
“等你呢。”席重亭起身开灯,走到你身后取菜摆桌。“鼻子挺灵,刚做好你就醒了。”
“我以为做好很久了呢。”
你拿出碗筷,打开电饭煲盛饭。好久没吃家常菜,连盛饭这个动作都有点陌生。桌上电子时钟显示21:37…。应该确实做好很久了。
“喊超市送的食材。送上来花了一会时间。”
“哦…有三杯鸡耶,我喜欢。”
“你上次说好吃。”
“诶,我都忘记了。哇这个好好吃!”
“那就多吃点。”他说了一句很老派的话,“下巴都尖了。”
“瘦一点好看。女明星都很瘦的。”
“黎小姐想进娱乐圈了?”
“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拍到嘛。”
空气稍微安静了。你接着说。
“…总之就是进行一下形象管理。”
“你不管理也好看。”他说,“太瘦不健康。”
“我有好好吃饭的。”
“中午吃的什么?”
“忘记了。”
“?”
“好像是鱼吧,汤蛮鲜的。做得吃不出食材。”
“不是不爱喝吗,没味道的汤。”
“有吗?”
“之前做过,你没喝几口。”
有吗?没印象了。
这顿饭比中午吃得多些。刚好两人份。你吃不完的部分被对面人吃掉,粒米不剩。
饭后他收拾碗筷刷碗,你留在桌边擦桌子。擦过桌子回主卧洗漱,主要是卸妆。这时你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工作服,头发睡得乱糟糟。
盥洗室灯光明亮。常用的生活用品,抽纸、洗脸巾、一次性擦布都是满满当当的新开包装,精神饱满要迎接谁回家似的状态。垃圾桶套猫咪图案垃圾袋。主卧衣柜并排挂一大一小两套可爱小黄鸭睡衣。你穿上小的那套。客厅里厨房已经恢复原状。打开冰箱,常喝的酸奶摆成一左一右错开,摆成爱心形状。
转头望去,那个人的朋友坐在沙发,脚边堆着厨余垃圾,掌心折叠屏展开,神色冷肃,似乎在处理工作;注意到你,随手拎起垃圾,一面对你颔首,一面整理行装,礼貌辞行。
“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他打领带的动作很熟练。
这么说,刚刚两个人都是以超级职场精英皮肤在吃家常菜。
…总之先送客吧。
冰箱在开放式厨房内侧,玄关要绕过L型拐角。可能太久没回家,一时间感统失调,本应擦身而过的轨迹变成直直撞上桌角——肌肤刹那下陷,尖锐蓦然袭来。…好痛…!!生理泪水瞬间滚落,你发出狼狈的喘息,下意识就要蹲下——L型拐角,面前就是撞到腰的瓷砖。
男人终于看不下去,迈步拉近,隔厨台按住你的额头往后重重一推,你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在地上;他两步跨进,单手攥住你的手臂上提,抬腿膝盖顶住后腰,生生把你从地上拽起来,自身后牢牢抵至桌前。
能理解是怕你撞到头摔倒,但动作太粗野了,他块头又大,视觉上像被按住施暴。
身体向前倾倒,大臂紧紧贴在凉台,几乎是被他卡在L型折角;你发出半声吃痛的低喘,疼得眼泪直掉,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得含泪回头,循着压在身侧桌台的健硕手臂,泪眼朦胧地望去一眼。
——就这一眼。
……
朋友的家,开放式厨房,L型拐角。
客厅旁,身后是窗,头顶是光。角落是他。
他一向明白世事无常。
这一方正对玄关的折角厨房,容纳太多令人止不住微笑的回忆,笑容多得仿佛在这度过一生,仿佛必将度过一生;然而美好的总是易碎,总被摧毁,那些幸福得仅凭旁观就能感知快乐的日子,总是无征兆地如风一般在几近天灾的激变中席卷流转,一去不复返。从新婚用到分崩离析,细数起来,时光竟未及五年。
席重亭一向明白世事无常。
发生在这里的那些金光洒落的温馨画面,他无数次见证,无数次忍耐,无数次置身事外、强行抽离,选择原则、选择尊重、选择旁观。他单是为道义而忍耐吗?他其实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幸福。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黎潮和季晓幸福。
——但既然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
既然那些复杂的、沉重的、令人艳羡、令人微笑、令人厌憎、令人想要捧在掌心又想要肆意撕毁的,一切已经先于所有人意愿地跌碎成满地狼藉。那么无数次见证、无数次忍耐、无数次置身事外的这场光焰燃烧,金光璀璨的家庭影片;那个反复狼狈撞上同一方直角,又倔、又轴、不会拐弯还偏偏犯傻的冷淡而笨拙的女主角——这一次,把她从一片狼藉中扶起、被她当做树干攀附依赖的——
……凭什么不能是他?
……
……
暖光与庞大阴影的间隙,米黄色瓷砖凉得使人打颤。他眼里的是比**更加浓重的东西。是因为痛吗?沿下睫滚落的泪水比任何时间都要滚烫,都要真实。是因为痛吧。嘴唇颤得讲不出话,声带堵住了,视野在泪光中模糊。
其实他们的脸一点都不像,性格根本两样,处事方式截然不同,即便有那么多、那么多无可救药的重叠的既视感,他们终究是两个人。上一次他是带着任务,要你和朋友和好,湖畔的吻尚有一些发泄式的**,尚在安全的范畴,这一次呢?这一次不一样。
你们都知道不一样。
可长久压抑在最深处的,漆黑雾气之中,更深、更深的脆壳包裹的东西,却忽而在生理性沉钝的疼痛中被回忆分崩离析的碎片彻底击碎。共同好友的脸。无数次出现在这里,无数次谈笑风生,与无数回忆链接成网,即便是最后那段彼此隐瞒的沉重的回忆,如今回忆起来也像梦境般美好。行至此时,亲手跌碎的东西早摔进泊泊流淌的河流,指尖冰透再难捞起;似乎在那些支离破碎之中,只剩他还在,只剩下年长的共同好友,作为一个始终不变的过去生活的锚点——你要的是摧毁它,可怎么事到如今,反倒在他眼里看见——
……那么深、那么晦,浓暗之中却晃出亮来,仿佛无论什么都能承接、无论什么都不能改变,仿佛…仿佛只有他还——尚且……
……
……
思绪重叠,画面重叠,暖光亮如熔融炽金,而这方角落唯有阴影。
家。厨房。鼻尖萦绕饱满的饭香,混杂勾芡拉丝糖汁的腻甜。墙上是小熊图案的可爱围裙,身上是小黄鸭图案的可爱睡衣,身侧冰箱嗡嗡作响,酸奶一左一右,摆成爱心形状。白天日光洒落,夜间窗帘金绿,无数个举杯共饮的日夜,无数场回忆的交点。
婚房,正对玄关,开放式厨房。三人日常的回忆的终点。最不应触碰的两人回忆的起点。
画面于折角正中交汇。
见证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你睡衣乱发,眼含热泪。在这极致错位的情景之中,截然不同的两人、却在彼此的眸光之中,循到一丝静默重叠的、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的。
…错误。
最不应该产生的,错误。
……
……
——只这一眼。
折角正中错位重叠。睡衣贴合挺括西服,倒伏回首,倾身低眸。眸光交错,映出拉长的隽永时光,仿佛一场如风流逝的梦。
席重亭捏住你的下巴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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