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他。
而已。
……
仍然觉得分开比较好。不会主动去找他,不会回应他的挽留和好意。
但想见他。
见到了,看到他状态不太好,又会感到伤心和自责。继而意识到自己做的桩桩件件都是最恶劣的坏事。做的时候轻盈的快乐忽而从胃里反流上去,灼烧成撕裂般尖锐的刺痛;像一双手猛地把你扯出水面,终于呼吸到空气,窒息与淋漓之中,听见一声雪白电光般骤亮的质问。
——「黎潮,你在做什么?」
黎潮,你到底在做什么?
已经堕落到看不到井口的位置了。
所以不要再去打扰他。不要再去刺激他。不要再给自己伤害到他的机会。不要幻想把他扯进这一摊浑水了。为什么你还在幻想还在留恋?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已经回不去已经不可能已经结束了。恨也好爱也好那些都是与你和他无关的东西了。分开的意思就是分开。是你提的,你不要再逼他了。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就和他体面地结束吧。
就和他体面地结束吧。
离婚当天自己去,和他一起吃顿饭之类的。然后跟他道歉,好好告别。如果有机会,就送他去一趟机场。坐在婚房冰冷的地面,看着浇落下去的淋漓雨幕,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尽可能想要构筑一副看起来比较和平的画面。
回程路上也是这样。
就因为一直想着结束,才会结束不了。不断演练用剪刀剪下去的过程,不会让刀变得更快,只会让它磨损,到真正需要斩断的时候,反而会变钝。
你知道的。都知道的。
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复预演排练。
八月临近末尾,约好周六旅行,今天已经周二了。还有四天。一周旅行结束,回来就是冷静期结束、约定离婚的日子。
按理来说旅行的那一周足够你想清楚。
其实坚持和他们去旅行就是这个原因。想去看看北极圈不一样的冷冽景色,说不定心胸会开阔一点。会更能搞清楚自己矛盾的心情。
偏偏沈先生也去。
于是旅行本身变成决断的一部分。
现在的生活很方便,任谁来看都那么自由洒脱;云蒸霞蔚、目酣神醉,仿佛站在更高处,一挥手便能捞起大片粲光中的烟逸流云。金钱能轻易带来快乐。你并不是认为钱一无是处的淡泊名利的人——你太在乎名利。不然毕业时为什么非要转行、非要留在上海、非要做着累到要吐的工作不肯离开?都是为了钱。本质上你渴望这种无需努力就能获得一切曾梦寐以求的东西的生活——经历过这些,你的想法甚至不知不觉从「换个地方工作」变成「等他腻就拿钱旅游」——你没有想过要继续「工作」。
这段时间的奢靡生活把你的金钱观粉碎了。
作为被享受的资源,和作为消费者,在这种场景下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经历过一晚上花掉七位数的欢场,喝过十万一瓶的威士忌;——再去做年薪甚至不够一夜花销的工作,从早到晚累得身体透支,还要受老板同事的野气么?
——有人能做到吗?
季晓大概可以吧。但你不行。
你真的不行。
本来你就很讨厌工作。
轻松的生活是无需适应的。花钱的方式是无需学习的。归根结底不过一句,由奢入俭难。
钱。
活着不是为了钱。但活着需要钱。
轻松方便地活着,需要很多很多钱。
你喜欢钱,但不仅仅是钱。
你是贪婪的。
你仍然认为有很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也仍然有许多能让你克服本能的怠惰、在拥有足够存款的基础上去努力的东西。
比如对叶青的半是厌憎的报复欲,比如对曾经幸福生活的怀念和不舍,比如一次又一次推开爱人的决绝。
…比如沈先生给你递的橄榄枝。
如果你真想进入这个世界,你应当考虑在单纯的包养关系之外,能够稳固地,保持这种轻松生活的方式。
叶青想到的方式是婚姻。
但你意识到沈家想用另一种方式笼络你。
那不仅意味着权力与金钱。
他们对你是抱有善意的。
这对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有机会以站姿平等地立于云端之上,这是天降的喜事。
两者相较,实在没有可犹豫的。根本没有矛盾,哪里需要你抉择呢?从功利的角度,你应该立刻握住这个橄榄枝,借着这股力量站在平等的舞台;从感情的角度,你应该立刻远离季晓和他离婚,不让堕落至今的自己把他扯进这摊浑水。
你原本已经不再犹豫了。
不然你干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找席重亭在婚房上床?哪怕是那一点微微的悸动,也是因为。…默认了与季晓再无可能。
可真正放手是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证明和催逼的吗?你是在逼自己吗?还是说你想让季晓来找你?还是什么都不是,你仍然只是放任自己向下滑?
前后矛盾。一片混乱。
思绪在混乱中交错,连自己都找不到头绪。
唯一确定的是「决断」。
你原本已经决定了的。
你原本已经决定,四天过后,坐上沈家的私人飞机,踏入那一条真正意义上的不归路。
……
……
可今天上午季晓出现在房间里。
看见他就很高兴。期待被他粗暴对待。他离开后又因为伤害他而感到心痛和羞愧,意识到自己的期待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不想再伤害他,觉得针对他不作为产生的恨意是非常无端的指责。想着如果他愿意,离婚那一天好好聊天道歉告别。
脑子里又变得只有他。
又一次反复演练让分离的刀变得磨损,生钝。
钝钝的疼痛的磨损之中。
最后关头,击垮你心理防线的。
还是。
——「给你做早餐前后,他攻击了叶青。」
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
……
……
黑与白,卧室与玻璃窗,落影与碧空天光。
左右游移的狭缝之中,脊椎划开温软战栗。
像割开皮肤的一柄细刃,像柔和安抚的一抹蜜糖。
……
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是笑还是呜咽。
指隙之中,大颗渗漏沉重滚烫的连绵泪珠。
接不住,擦不干,岩浆般的伤害性。
碰到都要被灼伤。
……
面孔精致的男艺人半张开嘴,没能说出半个字眼;指尖悬在虚空,漫长雨声之中,缓缓落成一个双方都感到陌生的、轻而克制的温暖相拥。
向锦昀实在很没办法似的,非常困扰地笑了。
“姐姐…,你不要哭了,哭得我心里…对了,你饿不饿?要不然先吃饭吧?想吃什么?…甜品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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