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倒霉蛋的自述

时间对陈逸海并不算友好,确切来说不是时间,而是构成时间的那些事情。

在陈逸海第一次收到“情书”的那天,他看着那几个写在便签上的字,几乎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时一场恶作剧,会有这种想法他是有理由的,首先它很敷衍,连姓名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个姓氏,天哪,难道这是一个极其伟大且独一无二的姓氏以至于他看到它就会联想到这位写纸条者本人?不见得。其次那时的他刚上高一,难道世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的戏码降临在他这样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当然不可能。

那张纸条他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甚至没有让它在手里存活超过一分钟,它的碎片倒是在挂在桌角的垃圾袋里和越来越多的草稿纸待了大半个星期,这是很不幸的,因为收到它的那天他整好刚换完垃圾袋就从桌肚里发现了它,而他又舍不得换掉刚换上的垃圾袋。

他在镇上这所还算不错的高中里待了三年,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有遗憾的话就是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他跳级,这一点让人感到十分的遗憾,因为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还不会说话所以不得已在家里多呆了一年以至于后来一直都比同级的人要大一岁,有时候这真的很让人感到麻烦。

拥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对陈逸海而言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坐着,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忙,因而也不愿意在人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了很好的朋友意味着什么,一个固定的爱好,以及一直保持对对方而言良好的品格与性格,这对陈逸海来说很难,他经常在想自己的事,很难注意到别人的情绪,所以他没有朋友。

直到遇见了钱继明,事情慢慢地开始有了一点变化,第一次见到钱继明是在高二的一次家长会。这次分班过后就要分科了,所以整栋楼都很热闹,所有人都拿着学校发下来的成绩分析,讨论自己以后想要选哪几门课。

其实陈逸海有些讨厌这次的家长会,因为他上一次月考是年级四百多名,偏科很严重,而且在短短一个星期内两次被年级主任发现在课上看杂志,于是班主任告诉他如果不能在期中考试考入年级前二百名,会把他上课看杂志的事情告诉他的父亲。

这种时候他看的是哪一种杂志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如果被父亲知道自己还在看这些没有用的书,就凭他先前烧掉家里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书的行为……

算了,懒得想,反正这次他的成绩达标了,危机解除,而他刚和他爸讨论完自己的选科回到座位上。

然而实际上这次的讨论也并不愉快,因为父亲执意要让陈逸海以后上了大学要学习会计学,那么他最好是学政治,以后上了大学会对学习会计学有帮助。然而陈逸海对自己以后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毫无想法,只知道自己不想学会计学,因为,很显然,想要学会计学是他父亲想做的事,不是他想做的事,但是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他发生争论,陈逸海心想。

就在他为了这些事而感到烦躁的时候钱继明走了进来,至于陈逸海为什么会一眼注意到他,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地穿着自己的衣服走进教室里的学生。即使他穿着的是一身红色的衣服,这和我们校服的颜色一模一样,但是陈逸海知道,他不一样,他站在门口的样子就和他们这一群坐在教室里等着分科的人不一样。

陈逸海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嫉妒。

真是阴暗潮湿的一天,陈逸海也没有带伞,中午放学后他直接冲回了宿舍躺下,钱继明已经在用智能手表和家里打电话了,陈逸海听到他提到了自己,他说:“我们宿舍里还有一个学霸呢。“

陈逸海总感觉别人在讽刺他,这次也不例外。

陈逸海能感觉到钱继明在试图将自己拉进他的圈子,这对陈逸海而言不是什么值得感到荣幸的事情,一方面陈逸海不好意思拒绝他,因为他是新同学,陈逸海认为他可能会需要一点帮助,然而另一方面陈逸海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因为自己对人的态度一向不是很友好,钱继明应该很快就会放弃。

就在某一天,成禹跑到陈逸海宿舍门口喊他:“老陈,来我宿舍,给你看个好东西!”

“谁啊?”钱继明正在阳台晾衣服,闻言探出头来问道,然而没有人回答他,陈逸海头也不回,高兴地跟着成禹跑了。

“什么东西?”陈逸海看着成禹手里的透明盒子,里面沉着两个黑糊糊的椭圆形固体,“你嗦了什么核儿丢进去了?”

“什么,”成禹吃惊地看着他,嘴里却像咯痰一样“呵”了一声,“没见识,我妹给我带的睡莲种子。”

“帮我也带两个。”陈逸海顺嘴说。

“行,”成禹爽快地答应了,“但是,”他说:“我妹说最后的营养液给我了,她那也没了,能不能养活就看你运气了。”

“不用看了,”陈逸海说,“我就没养活过什么。”

“养看看呗,她买了一堆呢。”

这个周末下午的时候,陈逸海刚从浴室回来就看到成禹正坐在他床上补作业,“你哪来这么多作业要写?”陈逸海走上前低头看他在写什么。

成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子递给陈逸海,里面有两个睡莲种子。

“我补错题集呢,晚上不是要检查吗?”成禹字写得飞快且抽象,“你被抽到哪门了?”

“学号前五的这次不查。”陈逸海把盆放到床底的架子上。

“太好了,借我。”成禹高兴极了,一把甩开笔说道。

“你过会儿去我班级拿吧,省得被你们班人看到了。”陈逸海说。

“我妹说这个种子要两三个星期才发芽,开花要好几个月。”成禹说。

陈逸海端着泡了两个星期水的透明塑料盒目光呆滞,“会不会已经死了?”

“我的也没发芽,没事。”成禹说。

陈逸海:“营养液分我点。”

成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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