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飒安静地抱着林一元，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只是静静地拍着她的脊背。
等到情绪稍微舒缓了一些，林一元才推了推杨飒，从他怀中起来，眼睛还带着些红肿，对着杨飒挤出笑容。
“走吧。”
她没解释自己刚刚的话，也没解释自己刚刚的情绪崩溃。
杨飒也没在意，安静地点了点头，只是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林一元的手，没有松开。
林一元拉着杨飒一路走出小区，才怔愣地停下来，她情绪大起大落，以至于现在脑中还有些浑沌。她停在小区门口，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和结了一层薄冰的地面，卡顿了许久的大脑终于重启。
“那我们......要去哪？”她嗓子还有些沙哑。
杨飒低头看她，没忍住从嗓中溢出些笑意，只觉得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他伸手碰了碰林一元冰凉的脖子，林一元缩了一下，抬头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解下围巾替林一元围上。
“这样会暖和一点，”他一边替林一元围围巾，一边笑着开口，“不是要去私奔吗，去哪都听你的。”
林一元后知后觉，被“私奔”这个词弄得有些羞耻。她缩了缩脖子，盯着前面空荡荡的地面，慢慢摇了摇头。
“不知道。”
林一元真切地不清楚她到底要去哪里。除夕的晚上，大家都在家里呆着，店铺也歇业了，要么吃着年夜饭，要么看着春晚，街道旁的店铺也都是黑着的。
都在家里。
但她不想回家。
“去哪都行。”她喃喃。
杨飒听到了她的回答，笑了起来，伸出长臂搂住了林一元，下巴靠在她发顶上，轻轻蹭了蹭：“那听我安排？”
“嗯？”林一元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你？”
她用眼神表明了疑惑，据她所知，杨飒不是第一次来她家乡这边吗？
杨飒眼神狡黠：“我可是做了攻略的。”他搂着林一元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一元云里雾里地跟着杨飒走着，她不知道杨飒做了什么攻略，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杨飒轻轻拍了一下林一元的手臂：“是啊，怕不怕，把你卖给我了。”
林一元撇撇嘴，没接杨飒的话。
雪慢慢停了。
当他们两人停下的时候，林一元站定，盯着面前的一辆白色雪佛兰，有些不可思议。
“......一辆车？”
杨飒拉着林一元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露出后备箱满满的烟花——一排满满当当的仙女棒摞在最右侧，中间放着两大箱礼炮箱烟花，最左边则放着一叠五颜六色的流星雨烟花。
“怎么样？”他像是邀功，眨巴眨眼眼睛凑到林一元面前。
林一元有些瞠目结舌：“......你......”
她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有些震撼：“你什么时候搞到的汽车和烟花？”
他耸耸肩：“车是租的啦，我也没有那么奢侈，到一个地方就买一辆车，只是春节不好租车，就随便找了一辆，烟花是刚刚开来找你的时候，路边看到有老板在卖，也不知道你想不想玩，但是既然你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不如就放烟花吧。”
林一元伸手碰了碰礼炮箱，心中的震撼还未落下，没忍住开了个玩笑：“这么多火药，我还以为你是想把哪里给炸了呢。”
“嗯，”有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到林一元的颈窝，那双手搂上林一元的腰肢，杨飒慵懒的蹭了蹭林一元，心满意足地回答，“要不要做我的共犯？”
很中二。
林一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搭上杨飒的手：“我没得选，是不是？”
“看起来这位小姐很清楚呀，”杨飒睁眼，起身拽着林一元上了车，眼神亮闪闪的，但里面又只装着林一元一人，“那我们出发，这回可不是私奔，是逃命咯。”
“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林一元靠在松软的椅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杨飒回答。
开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林一元透过车窗，看见面前铁栏杆上贴着四个半亮不亮的大字“金地广场”，“金”和“场”还倔强的亮着灿灿的黄光，剩下两个字已经灰暗下去，和黑暗融为一体，也就上面堆叠的一层薄冰能让它勉强与背景区分出来。
林一元知道这里。
以前算是个大型购物广场，但是她家是个小地方，小镇不需要这么金碧辉煌的购物广场，来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前几年彻底没落下去，里面的店铺一家一家倒闭，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来这里购物了，也就是附近的居民会来商超前面的空地晃悠几圈。
这个地方距离林一元家有些距离，她不怎么来，因而也有些陌生。
“你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
林一元趴在车窗上，看着里面有三三两两的小孩还在玩着摔炮，有些震惊。
杨飒没有回答，但林一元回头看他的表情，一眼就看穿他云淡风轻外表下那颗渴望被夸赞的心，眼睛里亮闪闪的得意神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厉害啊。”她夸。
杨飒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一点。
他们找地方停了车，停好后，杨飒开车门从后备箱一点一点把烟花搬出来，笨拙地把所有东西拎在手上，手上勾着三四个带着，胸前还抱着两个礼炮箱。林一元看着想笑，想帮他拎一个，却被杨飒严词拒绝了。
“我可以。”他犟嘴。
林一元憋不住笑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一只企鹅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到广场内，一点一点把身上的货物卸下来。
“先玩哪一个？”
“这个吧。”林一元指了指地上的仙女棒，“好久没玩了。”
她抽出一根银灰色的仙女棒，杨飒从兜里摸出火柴擦燃，凑近她的仙女棒，刹那间迸燃灿烂的火花。
林一元上一次玩，还是在江城的时候，赵小园往她手里塞了一根。她高高地举起仙女棒，学着短视频的样子，挥了挥。灿烂的火星顺着她挥舞的方向呈现一道漂亮的痕迹。她无意识笑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转身的时候，突然对上了杨飒的目光。
很专注的眼神。
她挥舞烟花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下移，落到杨飒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的手机来。
“你在拍视频吗？”
杨飒眼睛没盯着手机屏幕，而是专注地看着林一元：“嗯。”
仙女棒燃尽了。
林一元丢下燃尽的烟花，啪嗒啪嗒凑到杨飒身边：“你都不看屏幕，这样拍起来容易不好看......”
看到成品的那一刻，她罕见卡了一下壳。
“怎么样？”杨飒歪头看着林一元，“不好看？”
他看着手机，皱了一下眉：“但我觉得很漂亮呀。”
手机镜头里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手中的仙女棒挥舞得有些笨拙无序，但整个人呈现的姿态却格外的放松，飘扬的发丝与火星的微光辉映，看起来好像是雪地中的精灵。
林一元盯着屏幕有些沉默。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叫做，喜欢你的人一定能拍出你最好看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中，你的模样就是这样的动人。
“好看，发我。”她回过神，冲着手机努了努下巴。
“好！”
他们俩又玩了一会儿小型的烟花后，林一元有些累了，她揉了揉发红的手，把手揣到兜里，缩到一旁的角落里望着天。
杨飒搂着她，两个人静静地靠了一会儿。
“要零点了欸。”他瞥了一眼手机，靠着林一元，在她肩膀上蹭了会儿，起来去摆弄他那一大堆烟花。林一元想要跟上，却被他带着些强硬地按在了原地。
“我准备了个惊喜。”他眨了眨眼，快速跑了过去。
还有惊喜吗？
林一元有些懒散地靠在后面的砖墙上，脑子被冻的有些转不太动，只是坐在原地看着杨飒的动作，无意识地弯了弯唇。
在等待惊喜之前，她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和杜衡周铎行的三人群中，杜衡还是我行我素的发了一大串的消息，碎碎念着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林一元回了几句，随后退出了页面，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
还有一分钟就跨年了。
就在她打算手机息屏的时候，微信的界面突然弹上一条消息。
【妈妈：新年快乐，明天给你做你爱吃的饺子。】
林一元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手指停留在上迟迟不动。
她最爱吃饺子，尤其是煎饺。市里菜市场有一家摊位的饺子尤其爱吃，但可惜那店铺距离她家太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所以母亲除非有事要去市里，一般是不会特意买的。
‘明天给你做你爱吃的饺子’，像是母亲的示弱。
林一元眼睫快速颤抖了一下，伸手抹去手机屏幕上落下的雪花，没有犹疑太久，就回复了一个“好”。
心情突然就变得明媚起来了。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时间从１１：５９弹到了００：００，而不远处的杨飒发出大声的呼喊，随着广场上突然爆发而来的新年快乐，林一元抬眼朝他的方向看去，恰好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睛。
他用力的挥着手，看起来有些笨拙，而在他的身后，一箱箱礼炮被点燃，明耀的火光一束一束涌上天空。她在看清烟花形状的时刻，倏然瞪大了眼睛——无数金芒精准勾勒了一个饱满的心形，边缘溅落的银屑像为它镶上碎钻滚边。
“林一元——”杨飒扯着嗓子大喊，全然不顾形象，在广场上蹦蹦哒哒像个傻子，“新年快乐——”
一束一束的礼炮涌上天空，下一刻的形状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正圆，金色的烟花在深黑的夜空绽放出的形态，一次又一次随着烟花爆裂的声音展现。
林一元盯着天空，没来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看着杨飒，他笑得傻不愣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仙女棒，点燃后伴随着劈里啪啦炸开的烟花朝林一元奔来，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新、年、快、乐！”
跑到她面前的时候，眼睛还是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倒映了他手中闪烁的仙女棒。
她能感受到自己眼睛中有湿漉漉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但也能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嘴角一定是向上扬起的。她望着杨飒，伴随无数的烟花爆竹声，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裹挟了她——
林一元坐在台阶上，伸手扯住杨飒的衣领，在他愕然瞪大的眼睛中，看见她坚定的吻上了他的唇。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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