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还是游空?奥瑞?我记得你来浔州之前在○○。”说着说着,眼前人蜷成一球,海藻黑发散落满背,大片滑落下去。他意识到说错话,起身坐到餐桌另一头,揽住薄得像纸的清瘦肩背,尽可能温和地安抚。“没事了,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我都能解决,最多一个月。想去哪上班?”

“…不要你们安排。”

“我就问一问。”他垂头亲你,声气稳定地沉下去。“信不信我。”

“不信。你最坏。”

是相信的,胸腔蔓延悲哀的安心。但就连这份安心都让你畏惧。你难过地控诉。

“连件衣服都不买。”

裙子昨晚淋坏,已经不能穿了。一大早出门,连避孕套都记得买,不记得给你买件衣服吗?他就是想把你困在家里。

很难否认。他有点头疼地哄道。

“我忘了。下午一起去,行吗。”

“不要,我不想出门。”

“刚刚还说想上班?”

“遇上熟人怎么办。”

“遇上就遇上。谁敢说什么?”

“万一被——…”

话音掐断,两人都沉默下去。

昨夜被空茫和激荡情绪操控的漩涡平复下去,直到这时才在陌生的环境中意识到自己做下何等不可挽回的抉择。你难过地哭起来。席重亭更紧地揽住你,臂弯沉重有力。座椅并排。你揪紧他的前襟,倾靠过去,软弱地埋进哭泣。混乱得没有头绪。他把你捞起来,面对面抱进怀里,让你坐在大腿上;宽厚掌心下滑,用力压迫后腰。你们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他低下头,掐住你的下颏,视线晦暗难明。

“后悔了?”

后悔了吗?太混乱了。想不清楚。好像又在一时冲动下做出错误的选择,可错在哪里?究竟还有别的选择吗?你一个也想不出。进退维谷,四面深渊。

后悔。就算后悔,还能去哪?

命运的转折点,最茫然无助的瞬间,想到的第一个和唯一的寻求帮助的人选是他。哪怕明知不可挽回,明知陷阱重重,明知这恐怕也是一条绝路,心怀莫大的畏惧,可除此之外,——你又还能去哪呢?

向来孤悬浮寄,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胃里坠下难以言喻的怆痛,胸腔拥塞得喘不上气;你心碎难言地摇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年长者的目光沉甸甸的、染上一层不忍的怜恤,指腹抚过眼角泪珠,捧住你的脸,垂首耐心低语。

“我跟他说。…别哭了,乖。”

“不要说…”

“他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

这个话题让席重亭感到一点难得的烦躁。

这二十年他遇到的烦心事太多,从没有一件让他如此心浮气躁。因为朋友吗?还是因为朋友尚未完全分离的妻子正坐在他大腿上为错误的不伦关系与接踵而来的不幸而哭泣?或许都不是。他烦闷的是自己的心情。他没有见过黎潮这样。她人很轴,又倔强,但一向凛然尖锐,他想过她会后悔,他明白她定然会后悔。但他没想过她在背叛中会表现得如此惊慌可怜,彷徨不定,像只雨中迷途的鹤鸟,乳白羽翼打湿,显现一种在她身上极罕见的、任人摆布的茫然与怯懦。

也不仅仅是因为背叛,不仅因为对象是他。

她曾经赖以生存、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在这短短半年被出身显贵的情人残忍剥夺。因此决定逃离之后,回归原本世界的可能让她感到陌生。她本应该去找季晓——她心里的第一选择大概也是季晓。

席重亭很高兴黎潮愿意来找自己。但他也明白,她并不喜欢他。至少她对他的感情并不足以支撑这个选择。

被肆意摆布,摧毁至今,行至此时,终于有一个可能摆脱对方的机会,她几乎迫不及待从那个牢笼逃出去。他很清楚,她来找他,只因为太想寻求一个庇护;只因为与她产生交集的这些男人里,唯独他既在她的过去,又在她的身边。

但黎潮仍然害怕他。

她害怕的不只是他这个人。

她昨晚说的那个白日梦。她破碎的表达。朦朦胧胧的比喻。凝注他的空茫的目光。

想了半个晚上,到在超市挑选沐浴露时,席重亭才在熙熙攘攘的生活化的人流中意识到。

——她恐惧的是权力。

她既需要它的庇护,又畏惧它的威能。

她既需要他的保护,又畏惧身处高位的人随时可能带来的,与让她变得支离破碎的那个人一样的倾轧。

所以她害怕他。

她在那个世界见到太多。她知道他可能也是其中一人。倘若没有过去几年,在她心里他和他们没有区别。

恰巧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确实没对她做什么,但距离「做什么」只差极可怜的发丝般的宽度。数不清多少次,只差她轻轻一推,他就彻底失控。

而她清楚这一点。

或许是作为女性的敏锐本能,

黎潮在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向他求助。

昨晚她没有和他联系。

是凑巧他每晚雷打不动去办公室加班,自己在公司楼下捡到这只落水的折翼归鸟。

深夜,雨幕,暗暗蓝光。

高楼四起,平台宽阔,阶梯错落。花坛、石阶与广告牌。黑发、银裙与腻凉肌肤。

三者之间隐秘夹缝。

她无助蜷缩,浑身湿透,脚步声中罩进他的阴影,微微地抬起一点头来。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敢抬至高处,不敢看他的眼。无声细雨之中,视线几近绝望、而几近妥协地,落在他投下的深晦而浓重的阴影。落进他与阴影的交界。

「席哥…」

她唤那个曾经的,还能联系到她与过去的称呼,仿佛把最柔软的雪白腹部袒露在捕猎者掌下,用脆弱来乞求一点掌控者俯视的怜惜。

「你家还有空房间吗?…我好像没地方可去了。」

……

席重亭很清楚那是与情感无关的、下位者别无他法的乞怜。

他很清楚那时她只是想用身体换取他的庇护。

季晓可能会把她带回家洗个热水澡擦干净,告诉她不要这么做。

但席重亭不会。

雨夜石阶,他的资产投下的影,他的招牌洒落的光。他的黑伞遮住的风。黎潮蜷在三者之间,怔怔望向他的鞋尖。

这个瞬间,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攥住来之不易的这一刻软弱,将这只锐利而高傲的银鹤据为己有。

席重亭从来不管什么先来后到。

被他捡到,就是他的。

他绝不放手。

……

……

所以某种意义上他是能理解叶青的。

有些事换成他也会做。

……但有必要搞成这样么?

黎潮还在落泪,一边紧攥他的衣襟,一边本能地缩成一团。

如惊弓之鸟。

姿态凄楚而惶然。

从业多年,席重亭从没有这样心浮气躁。他十分清楚这某种意义上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如此困顿、怯懦、彷徨,无助到试图主动靠近和讨好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换取一点施舍的安定。这意味着此刻那道缝隙大到任谁都能轻易侵入。所以他大可以趁虚而入,抓住这个机会肆意夺取她仅剩的价值,再用些商人常用的腌臜手段哄骗她,作为交易的代价奉上一切。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套牢这个女人,拿脐带和契约牵住她的脖颈,让她此生无法在他面前直起腰,将他视为救世主,不敢离开半步。天赐良机,他深谙此道。他可以轻易彻底把她打碎重组,毕竟她本就支离破碎。

只差最后一击。

在那之后,想把她塑造成什么样子,揉圆捏扁尽随他愿。

简单,方便,快捷。

性价比极高。最优选。

他应当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

他本应该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

……可她这幅样子。

——她这幅样子。

未完成的半句哄骗卡在喉口,

怀中细微的呜咽要把他胸腔的血液烧尽了。

……怎么舍得的?

……叶青怎么舍得把她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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