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塑料袋里是黑粉色包装的卫生用品。
是你熟悉的,常用的品牌。
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巧合呢。站在洗手台边,看着水盆里晕染的红色出神。好一会儿才想到,是三个月前。那一次也是,和他一起,不巧来了月经,弄脏长裙。初夏暴雨滂沱,公厕隔间逼仄。对方替你解开缠人的宝石蛇链之前,你自己去便利店买下这款产品。
水流经过水管,继而听见门外洗衣机运作的滴滴声。盥洗室房门打开,镜中映出风尘仆仆的高大身影。隔镜对视,成功人士两步迈近,臂弯横过,滚烫掌心落在肌肤;自背后揽住你,低头吻你的额头。
“不冷吗?我来洗就行。”
“是血。”你垂下头,“不好洗。”
“我会处理。”他笑了一下,“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啊。”对哦。
他按住你的肩,声音低沉温和。
“听话,回去歇着,别着凉了。”
只买了一条裙子。现在是光着的。
站在这好像有点碍他的事,你只好听话走出去。门外洗衣机在放水,水流淹没雪白的沙发套。到处没有第二身能穿的衣服。你在客厅徘徊许久,怕再把沙发弄脏,茫然地坐回卧室。不知道刚刚在盥洗室站了多久,膝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窗外太阳不知不觉落下,傍晚时分,天际燃烧美丽的晚霞。卧室门开着。看了一会儿天,房主从卫生间走出去晾衣服。晾好衣服做饭。你坐在床上看他。洗菜、切菜、下锅翻炒,浇汁煎炸,动作熟练,行云流水;滋滋爆破音伴随蔓延的香气,收汁盛碟。
一开始想帮忙的。
结果洗菜心不在焉掐叶子,切菜用的水果刀。
他就再也没让你进过厨房。
晚饭非常好吃。
早饭和中午饭都是他下楼买的,味道很棒。晚上有空做饭,他就自己做。每天三菜一汤不重样,米饭饱满松软,分量刚刚好是两人份。第一天没胃口,实在吃不下,他就很自然地把你的剩饭拿到面前吃光了。
一粒米都不剩。
…碗里不太干净吧。而且你当时根本没怎么吃,他一个人吃得也太多了。那天晚上因为这个出门散步消化了很久。他没说你什么,但搞得你很窘迫。因为这个每天都很努力把饭吃光。实在咽不下也会让碗保持一个相对干净的状态……
他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每天晚上问你要不要一起。你都拒绝。不想出门,没力气。这天晚上他在洗碗,你套着他的夏季短袖试图帮忙,他看一眼你手上的极致单色裸粉杏仁甲,没忍住笑了。
“您歇着吧,领导。有这力气不如待会下去陪我溜达一圈。”
你咬住嘴唇,原地站着,抬头看他。
席重亭还是笑:“有事儿您说话。”
他讲话真的真的很讨厌。
但还在穿着围裙拿黄绿相间的百洁布洗碗。是一个正在干活的、把你的生活从衣食住行全部包揽的忙碌企业家。
…你都不好意思说他了。
只好不情不愿地小声说:“没有衣服。光屁股出去吗?”
他动作未停,视线下滑。隔着水流说:
“行,我挡着你点。”
你气笑了,伸手掐他。“最多挡住一边吧!”
你居然认真思考了。
两个人都对这个话题的发展感到震撼。
最后找跑腿送了一条附近商场旗舰店买下的无袖连衣裙。白色修身款,裙摆及踝,不太常规的款式。搭一双轻便的单鞋。像网上的旅游出片穿搭,换成高跟鞋可以参加晚宴。无论怎么想大晚上穿这个出门都不明智。对蚊子未免太慷慨。
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加起来不到一个衣柜。你翻出一件他的黑色薄外套,披上才出门。
初至那晚下雨,深夜两人形迹可疑,落水狗般狼狈,被值夜班的保安盯了一路。当时没有留意,今天从电梯走下来,才发觉小区氛围很好,楼下绿化遍地,景色雅致,活动区域有公园般的指引漆,零星有住客在夜跑。不远处还有一个墙画很可爱的幼儿园。
秋夜,晚上八点,楼下散步的住客不算多。有一家三口,年轻情侣,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天色不算亮了,一路灯光柔暖,长影并肩而行。走到幼儿园外,你停下脚步,抬头望去。他迈出半步,发现你停下,又退回去,和你看向同一方向。
“基本都是小区房主的孩子。”
“…不去公立幼儿园吗?师资力量会好一点吧。”
“这边离得近。双职工家庭没空带孩子。”
“很多是老人在…”
话到一半,你才意识到不对,剩下半句卡在喉咙,背后瞬间烧热,不敢抬头看身边人,极度不安地小声说:“抱歉。”
手心触及粗糙热度,鲜明的摩擦感。很大的、刺热的异性的手捉住垂落指尖,分开嵌入狭窄指隙。触感干燥有力。
地上更长些的影子偏向更短些的这边,交叠处一团错杂的黑,两侧线条延伸而上,一边更宽,一边更纤细。底色是蓝白绿黄相间的彩色导视标志。
天色暗下去,路灯的光愈发明亮,影子愈发清晰。一长一短,中央交汇,看起来和周围任何一对没有区别。你微微茫然地凝视交叠的长影。可爱的墙画倒退远去,他没说什么,牵着你走远了。
……
……
出伏不久,天气仍然炎热。一趟散步消食,蒸出一身细汗。夜里洗了一个澡。他买的洗发水包装很高级,鲜柠檬混着青草的绿叶花香,味道像一款大牌香水。全新包装的奢牌洗护用品满满当当摆了三层架子。他自己的放在最底层,单一瓶普通的男士洗发水。你没有找到沐浴露,他拿香皂洗澡。
头发吹干,他靠在床头看手机,屏幕展开,内容是当日财经新闻。…有点无力吐槽。爬上床。他伸出手臂揽住你,你靠过去,枕在他肩窝。跟他一起看财经新闻。看了五分钟,他问。“无聊吗?”
“嗯?还好…就是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大部分没用。”
“诶。那在看什么。”
“主要看行业相关的。”他滚动进度条,新闻蓝底白字,主持人在介绍新型工业化、制造业、和关键技术突破等方面的新政策。看起来是有培育新技术领军企业的意思。你说,“啊,所以这是机会吗?”
“各地都想要成绩。”他顿了顿,说,“有人给我透过底,浔州这边要扶新兴产业就是众芯。”
“但是这个方向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对,最近在投实验室。”
“咦?现投吗?”听起来不太合规。
他揉揉你,语气平常,内容含糊。
“标准比较灵活。”
这种话应该对你说吗…?听起来好像涉及企业机密了。
两个人都对重要的事避而不谈,反而在该夜谈的时候聊起工作了。回过神来,不由得感到一点难过。你不再打扰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看。
是一篇散文集。
阅读灯是柔和的亮黄色。
你心不在焉,一目十行,囫囵吞枣。
偶尔也能摄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或许这份工作确实很重要,或许纯粹是多年来的习惯作祟,夜里他一直在看文件。看样子是份合同,好像并不是刚刚说的实验室相关。
他一直在工作。神色冰冷凌厉。
一般的工作,处理起来会是这种脸色吗?依稀记得是经常出差的企业高管。每天在家陪你,是不是耽误他的正事了呢。
从头到尾你做的事好像就只是吃饭和睡觉。
夜灯柔黄恬静。
睡前他要熄灯,你倾身过去,垂首按住悬空的手。
肌肤流淌暗暗的暖色。黑发流丽滑落,发尾沁着湿气,打着旋儿落到他的肩头。
指尖覆盖手背,慢慢向内嵌入。
十指相扣。他的手渐渐垂下。
“你方便吗?”他问。
“方便的。”你轻轻地说,“我什么都可以。”
温馨的、柔和的,亮而暖的夜光。
你从始至终望向床的边缘。
须臾,席重亭发出一声低沉的、属于男人的、意味深秽的笑。手掌上滑,按住后心,骤然压下。
长发散落,光色中染成半透明的金。你坠跌进他的怀里。看不见身下人的神色。他贴在你的耳边,声气低缓和顺。
“刚巧我没试过。…黎小姐,劳烦您教教我罢。”
……
……
书上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从这种生活中寻出‘美’来,
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
……
火光浸染,白雾缭绕。
发尾湿气散去,发根复染潮热。他递给你,你没有接。对方一怔,按灭烟尾,掌心抚过你的脊背。触感暖而刺人。
被这样刮着后背,像被抚摸的猫咪一样,有种发出舒适的喘息的冲动。
“戒了?”
后脑发丝和他的左肩摩擦,骨传导沙沙作响。
“不想抽。”
“明天给你买两盒水果味的。”
“……不是这个原因。”
你看向地面,轻软地说。
“刚刚那样,就很开心。所以不用再吸烟了。”
……
你因自己的有价值感到一点稀薄的慰藉。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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