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雨虽然勉强接受了江予安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个事实,但躺回自己床上后,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黑暗中,宁白床位那边时不时传来的压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不爽持续发酵,越来越清晰。
最终,他还是按捺不住,摸过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双o是什么意思”。
跳出来的解释让他微微挑眉——两个Omega之间的爱情。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脸上的表情从些许的诧异,逐渐变为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接受。
两个Alpha的爱情他都亲眼见证过了,他表哥和小叔那对,简直是他从小到大的“阴影”,在家黏糊得没眼看,两个Omega……好像……也没那么奇怪了?甚至觉得,如果是江予安写的,或许……还挺合理?
刚消化完这个新知识,对面床铺的玄策翻了个身,显然也没睡着。
夏夜雨索性压低声音,隔着床间的过道问道:“玄策,你睡了吗?”
对面立刻传来回应,带着明显的烦躁和委屈:“没!怎么睡?!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什么?白天聊不完,晚上还要挤一起睡?啊!宁白除了小时候跟我,还跟谁睡过一张床!” 玄策的重点显然还在“同床”这件事上,醋意冲天。
夏夜雨沉默了一下,决定分享一下自己刚获得的情报,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带着一种“我已经看透了”的冷静:
“他们可能在讨论……‘双O’文学。”
“双O?那是什么玩意儿?”玄策果然一头雾水。
“就是,”夏夜雨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洁地解释,“两个Omega谈恋爱的故事。”
玄策那边安静了好几秒,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概念。然后,他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解和一丝被排除在外的郁闷,小声嘟囔:
“两个O……有什么好谈的?信息素能互相安抚吗?易感期怎么办?靠抑制剂过一辈子吗?这设定不合理啊!”
夏夜雨:“……” 他发现玄策的关注点总是如此清奇且实际。
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小说而已,需要什么合理。”
玄策似乎被说服了,但又没完全被说服,依旧在那里念念叨叨:“怪不得宁白那么兴奋……可是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两个软绵绵的O在一起……能有我和他在一起刺激吗?”
夏夜雨懒得再理他,重新躺好,闭上眼睛。虽然理解了“双O”是什么,但听着那边隐约的交谈声。
想到江予安此刻正和别人,哪怕是宁白分享着他不知道的秘密和快乐,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爽依旧存在。
他决定,明天,得想办法把他的Omega“抓”回来,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才是他应该分享所有秘密和夜晚的第一顺位。
第二天清晨,空气中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意,夏夜雨准备去校门口那家江予安喜欢的早餐店。
刚走到校门口,他的脚步便是一顿。
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车旁站着一位身姿笔挺的中年男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夏夜雨也能感受到那股经过岁月沉淀、不怒自威的气场。
是玄策的父亲,玄凛。
夏夜雨的心沉了一下。玄策和他父亲的关系,自从玄策母亲牺牲后,就降到了冰点。
玄凛与妻子是组织安排的婚姻,后来才生出真情,妻子因公殉职后,这个男人似乎将所有的情感也一同埋葬了,对儿子疏于管教,近乎放任自流。
夏夜雨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中考前夜的场景。玄策鼓起勇气去找父亲,希望能得到一点鼓励或关怀,却不知为何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
少年玄策嘶吼出的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你和我妈相爱,难道就不爱我这个儿子吗?当年是你来晚了,让我妈死了!为什么现在又反过来怪我?!”
回应他的,是玄凛失控之下掐住他脖子的手,和随之而来的一记沉重耳光。
夏夜雨赶到时,只看到玄策瘫坐在地上,半边脸颊红肿,眼睛里布满了绝望的血丝,那副样子,像是灵魂都被抽走了。
自那以后,这对父子形同陌路。
夏夜雨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玄叔,您来了?”
玄凛转过身。他年近五十,但身材管理得极好,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只是鬓角添了几缕刺眼的白发,刀削斧凿般的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峻。
他看到夏夜雨,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雨,玄儿呢?他不接我电话。”
这句“玄儿”让夏夜雨心中微动,他已经很多年没从玄凛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可能在宿舍,或者去晨练了。”夏夜雨斟酌着用词,没有立刻透露玄策的具体行踪,“玄叔,您找他有急事?”
玄凛的目光越过夏夜雨,望向校园深处,仿佛能穿透那些建筑,看到那个与他怄气多年的儿子。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难辨:“他母亲……的忌日快到了。今年,我想带他一起去看看。”
夏夜雨瞬间明白了。
那个日期,是横亘在这个家庭中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每年的这个时候,玄策的情绪都会格外低落和暴躁。
而玄凛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其用意和挣扎,可想而知。
“我知道了,玄叔。”夏夜雨点点头,“我会转告他,或者……我带您去找他?”
玄凛摆了摆手,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不用了。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如果……如果他愿意见我。”
说完,他转身靠在了车身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灰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模糊了他坚毅又孤独的轮廓。
夏夜雨看着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组织里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等待姿态,站在儿子学校的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玄策的号码,这通电话,注定不会平静。
玄策还沉浸在睡意朦胧中,听到夏夜雨电话里那句“你爸来了”,大脑像是生了锈,连续“啊?”了几声,都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直到夏夜雨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句“你爸在校门口等着你,出来别装死!”穿透耳膜,他才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爸来了?
从15岁那个撕裂的夜晚到现在22岁,整整七年,他们父子俩再未见过一面,连通电话都没有。
除了银行卡里每月准时到账、从未间断的生活费,他们之间仿佛已经切断了所有联系。
玄策坐在床沿,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积压了七年的郁结。
他抬眼望向窗外,细碎的雪花正无声飘落。
他沉默地穿上外套,动作有些迟缓,最终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校门口,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父亲,玄凛,正靠在车旁,指间夹着一支烟,灰白色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七年不见,他父亲好像老了很多。鬓角的白发比他记忆中更刺眼,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连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岁月到底是在这个曾经如山岳般的男人身上留下了痕迹。
然而,那股融入骨血的特种兵气质却未曾消散。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抽烟,周身依旧散发着经过血与火淬炼的、内敛而锐利的锋芒。
毕竟,是十八岁就进了部队,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
玄策的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迈步走过去。每靠近一步,心跳就沉重一分。
七年的隔阂,那一记耳光的痛楚,母亲离去带来的巨大空洞……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来,让他喉咙发紧,竟不知开口第一句该说什么。
是质问?是冷漠?还是……?
他最终只是停在了离父亲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干涩地开了口,叫出了那个七年未曾唤出的称呼:“爸。”
玄凛听到那一声久违的“爸”,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几步之外的青年身上。
这个孩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了。
上一次认真地、长久地凝视儿子是什么时候?玄凛发现自己竟然需要费力地去回忆。
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最终定格下来的,还是玄策五、六岁,至多七岁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小玄策,嗜甜如命,为了颗糖能跟在他后面软糯地叫半天“爸爸”。
个子小小的,像只活泼的小狗,总爱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会因为够不着桌上的东西而急得哇哇大哭,是个十足的小奶娃。
他会用那双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充满无限崇拜地看着自己,仿佛父亲就是他的全世界。
最喜欢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小手抓着他的头发,兴奋地喊着“爸爸高!爸爸飞!”。
那些充满奶香和欢笑的时光,曾经是他疲惫归来后最温暖的慰藉。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青年,身高几乎赶上自己,目测接近一米八六。
曾经柔软的黑发被染成了张扬的红色,肆意地彰显着个性。
眉眼间褪去了幼时的圆润,轮廓变得硬朗锋利,周身散发着属于顶级Alpha的自信与不羁。
没有半分小时候那软糯可爱的模样。
更没有了……那双曾盛满星辰、只映照着他一个人的、充满崇拜的眼睛。
现在的玄策看着他,眼神里有复杂,有疏离,有审视,甚至有未散的怨怼,唯独没有了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仰望。
那个喜欢骑在他脖子上、把他当作英雄的儿子,好像被他亲手弄丢了。
他们之间,隔着七年的沉默与隔阂,隔着妻子死亡的阴影,隔着那记沉重耳光留下的无形裂痕。
明明血脉相连,此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陌生得让他心头刺痛。
玄凛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句在舌尖盘旋了无数次的、关于母亲忌日的话,一时间竟沉重得难以出口。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儿子,仿佛想从这张已然陌生的年轻面孔上,努力找寻一丝当年那个小奶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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