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硬的马车横冲直撞,不顾街道百姓喧嚣咒骂,马车上的长脸少年神情跋扈,“贱民!都给我滚开!”
大道上的马车躲闪不及,被他冲撞擦碰。
名士卜洪所乘马车的年老红马脚程慢,来不及掉头躲闪,那纨绔弟子的马车径直撞在名士卜洪的马车上,轰的一声。
“老师!”
“老师!”门客们慌张担忧。
名士卜洪的身体撞在马车上,受了伤。
纨绔子弟蔑视地看了看名士卜洪的破旧马车,心知这又是因为求贤诏令进入酆都的外来人,“乡巴佬。”
纨绔子弟没有任何道歉的意味,名士卜洪的门客们愤怒,“当街纵马横冲直撞,应被司寇府擒拿。”
此纨绔子弟乃关内侯的儿子郎良才,得了太子的恩惠与太子交好,近来公子姒昭带头颁布求贤令,他们这些酆都老贵族的权势被减弱,郎良才倍感生活不便,本来父亲为他举荐好的朝中要职也因为求贤令而取消,心情不好正当街发泄。
“擒拿我?哼!我父亲是关内侯,我与太子交好,而我父亲与公子姒昭交好,无人能擒拿我。”
明怜扶着名士卜洪,闻言看过去。
她视线有些冷。
“……”
前往司寇府的路上,经过集市。
数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中间有喧闹。
“公子,那边好像有车马冲撞在一起了。”庆谷沉声。
姒昭瘦削骨感的手指撩开车马窗帘,冷白的手在光线下透出剑锋光辉般的冰寒锋芒,矜贵的声线淡淡,“我们过去看看。”
另一边,名士卜洪的弟子们都是愤怒,却被名士卜洪警告,“徒弟们,此地是酆都,我们应小心行事。”
酆都一旦踏入,就踏入了朝政漩涡。
不是简简单单的争执可以解决的。
“老师,那我们快些带您去医馆。”明怜收回视线,柔声细语。
名士卜洪颔首,看着明怜时苍老眼中神情放心。
不得不说,在审视度局上,明怜这小姑娘比他的弟子们反倒是好上不少,弟子们大多出身优渥,年纪轻轻心气盛的人,徒弟明怜与他们的经历都不同。
明怜等人要离开。
“呸,有狗在仗势欺人。”离开时,门客中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那纨绔弟子。
“哼,你们冲撞了我的马车,还没赔偿呢,想走?没那么容易。”郎良才示意侍从们拦住名士卜洪及其弟子们。
“赔偿?是你的马车先撞上我们。”门客中有人生气对质。
“够了。”卜洪苍老的声音严肃,“先离开。”
“老师?此等不公怎能忍下?”门客不甘。
“你这老头是这群乡巴佬的主人?”郎良才不以为然看过去,忽然注意到名士卜洪身旁的明怜。
觊觎、贪婪的视线顿时落在明怜身上。
“这么大把年纪了,身旁竟有如此清丽的小倌,啧啧啧,世风不古。”明怜穿着宽松服饰,遮掩了袅娜娇媚身形,门客弟子打扮,郎良才误以为明怜是男子。
明怜浑身恶寒,她垂头,不理会纨绔子弟的视线,继续搀扶名士卜洪。
“老师,您小心。”明怜扶着名士卜洪躲开一个破碎马车的裂木倒刺。
马车已坏,接下来去医馆看来要徒步过去,这个过程中要照顾好老师才行。
明怜心中思量着。
然而,纨绔子弟从马车上跳下来,拉开手中厚重鞭子,啪地拍在地面。
“别走啊,本少爷还没让你们走。”
“毁了本少爷的马车还想跑?!拦住他们!”纨绔子弟吩咐。
名士卜洪的门客们被纨绔子弟的侍从们抓住。
天色暖亮,明怜却觉得寒冷。
名士卜洪气的发抖,想要说话阻止,但是身体受伤,年老的身体发出沉重痛苦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老师,我们去医馆。”明怜赶紧扶好名士卜洪。
她低垂脑袋,发丝半遮中的面容美丽惊人。
她没理会纨绔子弟的觊觎恶言,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情绪如冷淡的水,带着与世独立的清绝。
明怜扶着名士卜洪,慢慢走。
“师兄们,师父状况不好,大家先走。”她对名士卜洪的其他弟子们说。
她目色清凌凌,身形单薄,肌肤凝白如水中清澈莲花。
姒昭的视线遥遥落在明怜身上,她单薄身形在宽大衣衫中,不容进风尘。
公子姒昭凝眉,显然对那边闹事的情况感到不悦,抬了下瘦削冷白的手,手势果断杀肃,示意卫士们赶过去。
“走什么走,本少爷还没有听到你们的道歉。”郎良才心中对求贤令窝着火,对这一大群外来者不依不挠。
“你简直目无王法!”有门客愤怒道。
多次离开被阻挠,对方无理取闹,门客火气直升。
名士卜洪身体疼痛,咳嗽着,艰难出声,“这位小友,做人留一线。”
朗良才深受太子影响,只觉得自己天生高贵,自然不会听劝,他抬起手中鞭子,带着嚣张跋扈,正要抽向卜洪。
明怜下意识护住老师。
然而,电光火石中,朗良才的鞭子忽然停住,他神色飞过慌张,喊侍从们先收手。
明怜觉察到动静,她看过去,见有扈从车马从远处行进而来。
朱轮华毂,扈从众多,百姓纷纷避让,流露出尊敬神情,来人身份不凡。
明怜心砰砰砰跳动,却低下头赶紧扶住名士卜洪,孰轻孰重,她在心中飞速掂量好,一遍遍克制,要趁着那纨绔子弟不敢动手的时候带老师离开是非之地。
朗良才见到公子姒昭的马车路过,心中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闹事,喊侍从向明怜一行人施舍般扔了钱两,息事宁人,“算你们运气好!收着吧,乡巴佬们。”
但没想到,公子姒昭的车马扈从转了方向,向这边行来。
“该死,怎么回事。”朗良才有不好的预感,让侍从赶紧回来,想要驱车离开。
听从公子姒昭命令的魁梧卫士们带着煞人气息抢先一步,卫士们拦住朗良才的侍从。
公子姒昭下了马车。
男人肤白貌美,姿仪修雅,容如夭夭桃李,仿佛映照浓墨深夜的华光皎月。
他身后扈从众多,眉宇间缭绕漠然,漆黑眸子照不进光亮,却在眨动眼睫后,眸色温润,顾盼含笑,如春风拂柳。
名士卜洪被公子姒昭的卫士们扶住,明怜顿时轻松。
她睫羽轻轻颤抖,想要打量公子姒昭,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公子尊贵。
明怜心中划过想法。
他依然是尊贵之人。
而她还是一个会被欺凌的卑贱人物。
她能看到他,没彻底分开,但是还不够接触他。
他的出现也是一种偶然的恩赐。
如果公子姒昭没有恰好路过,想来就不会知道她来到了酆都,但也许公子……已经忘了她是谁。
公子姒昭对她而言是天神一般的恩人,但公子姒昭帮扶过的人却众多。
但明怜的思绪被一道温润声线打断,公子姒昭走到她身边,他冷漠碾过地面朗良才丢下的银钱,温温和和地对明怜道,“明怜姑娘,你受惊了。”
明怜一愣,抬眸看公子姒昭。
“公子,还记得明怜?”她唇瓣张了张,有些不可置信。
公子姒昭唇角笑意温柔,清润覆盖在他漆黑眸子,遮挡眼底惯常冷漠阴戾的幽暗,带着笑音,温和道,“自然记得,怎会忘记,莫非明怜姑娘觉得我是薄情寡义之人么。”
他抬手,轻轻柔柔地扶正了明怜发上歪斜的簪子,顺手之劳,动作克制,没有停留,很快分开,神情温润无暇。
明怜看他,但公子姒昭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逗留。
男人很快侧首,微微拧眉,眼中倒映的是车马互撞的杂乱情景。
明怜掐了下手心,她想,对于公子姒昭而言,只是偶遇。
如果让公子姒昭知道,她存了一份心思是特地来酆都报恩的话,那对公子姒昭而言,他并不会放在心中,只是她自不量力。
明怜垂眼,暗暗思索。
“你、你们认识?”朗良才慌张道,胆寒的厉害,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做了错事。
他父亲关内侯常常念叨着公子姒昭可怕,与公子姒昭面对面时,朗良才一点也不敢造次。
庆谷嫌弃道,“还关内侯的儿子,小子,大老远就听到你给你爹惹事,你爹之前给你擦了多少屁股,还不知道悔改,现在你爹已经被押入司寇府大牢了!你今天犯了事,也去司寇府待着吧!”
“什、什么?我爹他被关了?!”朗良才深觉糟糕,脸色青白,接着,他忽然踹走侍从,翻身上马,拿起鞭子抽打在马匹上,竟是要直接跑了。
然而马匹周围一众骇人扈从,本就不安,朗良才的鞭子没个轻重,重重的抽上去,马匹受惊,不仅没有待着他跑,而是横冲直撞。
马匹神情狂躁,蹄子高抬,那横冲的力道若撞在人的身上,人的血肉必然会遭受莫大痛苦。
“救、救命!!”朗良才惊恐大声。
狂躁的马匹横冲直撞,这样下去会造成众多人的受伤,围观的百姓慌张退散,却因为聚拢而跌跌撞撞在一起,互相受伤。
马匹冲向明怜等人。
马匹嘶鸣,高抬的身子洒下黑暗的阴影。
明怜下意识推开公子姒昭,“公子,小心!”
如果用她的受伤换来公子姒昭的安全,那也算是报恩了。
而且,她身份轻微如浮萍,在这世间不足为重,大潇朝政却不能没有公子姒昭,他那么尊贵。
明怜没有任何犹豫,选择牺牲自己。
但……她没推开公子姒昭。
公子姒昭抱她入怀,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点阴森,像是生气,明怜再看,心惊肉跳,他身上有阴戾骇人的杀意,他单手拔剑,径直刺向狂躁马匹,马匹嘶鸣,姒昭华贵袖角滑落,他有力结实的手臂绷着青筋,狠戾的,马匹的血落满他半身,明怜闻到腥热味道。
马匹坠落在地,朗良才摔的不能动弹,恐慌哆嗦,卫士抓住朗良才。
慌张混乱的百姓被卫士们疏散好,减少人员受伤。
公子姒昭半身染着血,皎皎温润容颜在血色中有阴鸷感。
他单手搂着明怜,因为刚才在马匹下护着她。
也许因为刚才情况紧急、危险,所以他的搂抱极其用力,力道浓烈。
明怜颤抖着指尖,细微地拽了拽他的胳膊,“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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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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