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惊雷乍响,暴雨倾泻而下,三日不绝。
恶鬼这几日一直缠绵床榻,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他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整个人被浓稠阴气紧紧包裹,殷云衡望不真切,只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偶尔传出几声抑制不住的低吟,夹杂着沉重的喘息。
在清醒的时候他也很不正常,他猛然将殷云衡推开,厉声低吼:“走,别靠近我。”
下一瞬又将殷云衡按在怀里,埋首在他颈窝嗅闻,语气急切:“阿衡,别离开我。”
昨夜恶鬼甚至再度被鬼性所控,差点出了乱子。
夏雨连绵,屋内屋外阴沉沉的,殷云衡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到在暗夜中张牙舞爪的鬼影,他瞬时冷汗直冒。
一睁眼,正迎上恶鬼那双往外涌黑气的眸子。
糟了!
殷云衡欲掏出藏在胸口的符箓,忽被一缕阴气缠住手腕。
那鬼身上的阴气已凝为实质,缕缕阴气如一条条粗壮的黑色藤蔓,迅速掀起锦衾将殷云衡四肢牢牢缚住。
阴气藤蔓越缠越紧,冰冷冷的滑腻软物缠绕挤压着殷云衡腕间嫩肉,殷云衡调动浑身灵气聚至手腕脚腕,想逼退这些阴气,可击退一缕,立刻又有新的补上来,无穷无尽,连绵不绝,殷云衡后背涌上一股寒意。
天际蓦然划过一道闪电,昏暗的房间里有一瞬光明,在这一瞬间,恶鬼的面容被闪电光影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幽暗的黑,一半是惨淡的白。
殷云衡看见恶鬼微微抬手。
锁住他的阴气忽地腾空而起,他被阴气抬着送到了恶鬼面前。
“轰隆——”闷雷在暗夜中炸开。
殷云衡仿佛被惊雷击中,耳畔传来一阵尖锐爆鸣声。
“阿衡……”恶鬼凑近殷云衡细细端详着他。
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殷云衡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发丝凌乱,衣衫半解,整个人被阴气囚住,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出现在那鬼面前。
“阿衡,你好漂亮。”恶鬼痴迷地盯着他,身旁阴气骤然动了起来,它们钻入殷云衡衣间,沿着他柔韧的腰肢上下探索。
殷云衡仿佛一只被扼住咽喉的困兽,猛地弓起腰身,试图躲避这些冰冷的气息,然而阴气如附骨之疽一般,无论他如何抗拒,都牢牢贴在他身侧。
不!
殷云衡瞪大眼。
漆黑如墨的阴气自恶鬼身上奔涌而出,殷云衡瞬间被浓黑吞没,宛如坠入幽暗冰湖之中,连呼吸都透着凉意。
“归深——”殷云衡又惊又怕,此刻,他只能向这个将他带入深渊的男人求救,“把阴气收回去。”
男人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沉迷于舔咬殷云衡的脖颈。
身上涌动的阴气令殷云衡惊惶不已。
究竟如何才能唤醒被鬼性控制的男人?
上次……上次他是怎么醒来的?殷云衡脑子里乱成一片,越是惊惧,越是想不起来。
殷云衡闭上眼,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唇齿间漫上一丝铁锈腥气,疼痛令他的思绪有了片刻清明。
好像……是他哭了?
冰冷气息愈发放肆,殷云衡回想起这些时日来受的委屈,鼻端一酸,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沿着眼角没入鬓发。连日来的担惊受怕都化作了泪水,殷云衡越哭越伤心,逐渐地,由小幅度的低声抽泣,转为嚎啕大哭。
一串串泪水滑落,他红着眼,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没注意到身边阴气渐渐如潮水般褪去。
一声轻叹落在耳边,冰冷的手抚上他的眼角,哑声道:“怎么哭得这般可怜?”
殷云衡抬起朦胧双眼,隔着一层水雾,与那双满含心疼的黑眸不期而遇。
“你恢复正常了?”他抽噎着问。
“是我不好,又惹你哭了。”微凉指腹沿着眼角覆上被泪浸湿的鬓发,孟归深将怀中微微发抖的身子环得紧了些,轻声道,“阿衡,你放心,日后不会再让它控制我了。”
殷云衡眨了眨眼,一颗坠在睫羽的小泪珠掉下,在孟归深袖间洇开一朵小花。
他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只想假哭将恶鬼唤醒,谁料他竟真的哭了起来。
他别开眼睛,转移话题道:“你感觉怎么样?”
“尚可。”孟归深碰了碰殷云衡微肿的眼皮,温言,“哭了许久,想来你的眼睛应有些酸疼,别想这些杂事了,快好好睡上一觉吧。”
殷云衡轻轻“嗯”了一声。
伴着一夜雨声,他睡到天明,醒来时,恶鬼还在昏睡。
殷云衡穿好衣衫,撑起一把纸伞出了小院。
“你眼睛怎么肿了?昨夜发生什么事了?”殷云衡一到小骷髅的院子,赤翎鸟就大呼小叫起来。
殷云衡摇摇头:“不提也罢。”
他收起伞放在门边,四下探视,确定此地没有阴魂存在,这才走进屋内合上门。
“明日便是夏至了。”他满脸肃然,“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一根够吗?你要不要我再拔一根翎羽给你?”赤翎鸟兴致勃勃道。
“一根足矣。”殷云衡撩起衣袍,在红木桌旁的圈椅坐下,抬眸看向空中的赤翎鸟,“若不能对付他,再多的翎羽也无用。”
赤翎鸟俯冲而下,轻盈地落在红木桌上,迈着优雅的步伐,吐出兴奋的声音:“明日就要看到你杀夫了,好激动!”
殷云衡:“……”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我同你说过,与他成婚并非我的本意,我是被逼迫的。”
“可你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呀。”
殷云衡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木剑,手轻轻抚过,一股浓郁的阴气从中散出。
赤翎鸟惊讶道:“这剑里好像有那只鬼的气息?”
殷云衡点了点头,“这是他赠予我的,剑中有他的魂力。”
“啧啧,”赤翎鸟猛地跳到殷云衡眼前,歪了歪头,圆溜溜的小黑眼睛直勾勾盯着殷云衡,“他对你真够好的,你真要杀他?”
殷云衡眼帘微垂,“他留在世间是祸害,必须要除掉。”
赤翎鸟语重心长道:“你可要想好,他是鬼,死了便是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到那时你后悔可就晚了。”
“唰”的一声,近月剑出鞘,白光轻柔地将两把剑托起,浮在空中。
“除掉一只恶鬼,换得世间太平,为何会后悔?”殷云衡目光澄澈,面中微带疑惑,似是不懂赤翎鸟如何会有此言。
赤翎鸟幸灾乐祸笑了一声,转而又微微叹气,小眼睛里的情绪有些复杂,“痴心错付,那只鬼遇上你,也够倒霉的。”
殷云衡食指相对,一缕白光自指尖飘向小木剑,落在剑尖处,它停下不动了。片刻后,白光缓缓向后退,黑气像被鱼饵勾着的小鱼一般,跟在它身后缓缓游动,白光移到凛冽寒光的近月剑处,近月剑迸发出一道刺眼光芒,紧接着,那缕黑气被吞入剑中。中间那道白光成为连接两把剑的桥梁,不断将黑气引入近月剑。
“奇了。”眼前这一幕让赤翎鸟睁大了眼,“恶鬼魂力竟如此乖顺?”
殷云衡抿了抿唇,缓缓开口:“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他的魂力也能为我所用。”
赤翎鸟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只鬼竟如此爱你。”
“爱?”殷云衡转头望向屋外雨幕,眼神飘渺,“他那是爱吗?”
“这还不叫爱?”赤翎鸟的鸟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雨势极大,院中树木被压弯了腰,殷云衡盯着那棵树,眸底一片寒凉。
“啪——”
一声脆响唤回了殷云衡的目光,他拾起落在桌上的小木剑,剑中魂力已被尽数转入近月剑。
如今只待明日到来。
殷云衡摸了摸一旁小骷髅的头,向它们道别:“我该回去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衫,撑着伞的背影融入雨幕,步履从容。狂风刮过,雨丝如烟似雾,浩渺烟波中,他如一朵雨中的云,飘然远去。
回到卧房时,恶鬼正好醒了过来。
恶鬼半撑起身子,眉头微皱:“去哪儿了?”
殷云衡合起伞,缓步走到床前,俯首望着恶鬼,“去看看赤翎鸟和小骷髅。”
自从知道恶鬼一直都在瞒着他偷偷杀人后,殷云衡就不可避免地对恶鬼生出了几分厌恶感。
或许明日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殷云衡如今的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
“日日都去看它们,我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见你多看我两眼。”恶鬼嘟嘟囔囔地抱怨。
殷云衡坐在床榻旁,平静道:“现在看你了。”
孟归深诧异地抬起头,眼珠子不敢相信地在殷云衡身上绕了绕,“阿衡今日怎么转性了?”
“对了,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你想做什么呢?”孟归深心情极好地问。
殷云衡目光一凝,“你怎么知道明日是我生辰?”
果然,他就是小乞丐吧。
他就是生辰那日和母亲去城外寺庙祈福的路上,遇见小乞丐的。
孟归深笑眯眯道:“我是你的夫君,自然什么都知道。”
“晚些时候,我为阿衡提前送上一份生辰礼,保准让你此生难忘。”
对上恶鬼含笑的眼眸,不知为何,殷云衡突然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孟归深:我真的不是小乞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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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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