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字

仙尊整了整本就整洁的衣襟,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她的手自然地抬起,指尖抚上了脖颈处那片与周遭无暇肌肤格格不入的、暗红残缺的疤痕。那动作轻缓,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

随即她手指汇聚灵力,在虚空中一划,一面波光潋滟的水镜无声展开,水镜中从中间出现一幅卷轴,慢慢展开山河舆图。她的指尖精准地点在舆图最北端,黑光已然占领了一大片边界,并且仍如活物般缓缓蠕动蔓延。

“看到这了吗?”仙尊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这一片黑色的是浊气,蔓延向下界数百年。”她收回手指,目光终于从水镜上移开,落回秦凝月脸上,那眼神深沉,带着一种承载了万载重负的疲惫。“我身为仙尊总是要以苍生为主,近来这些年没有去找你我很抱歉。”

水镜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消散,化作点点微光再也找不见。

秦凝月盯着仙尊的脸,企图从脸上刺探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破绽,来证实她所说的是谎言。看了半响,只看到一片无愧于心的坦然,一种将自身完全奉献给宏大使命的冷静。

或许是真的吧,秦凝月有些茫然地想。真的存在这样一种人,一种纯粹到可以为了遥不可及的苍生,而理所当然地牺牲掉触手可及的个体。若真是如此,她那被遗忘的三百年孤寂,相较之下,似乎也变得情有可原。

一种无力感抓住了她。在这样的理由面前,她个人的痛苦显得如此渺小。

“我知晓了。”秦凝月被这番话折服,妥协了。

心是无法被道理完全说服的,那股被压抑的苦涩,如同被堵住的泉眼,寻到缝隙便汹涌反噬。被遗忘三百年的苦楚,与此刻死而复生的复杂喜悦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巨大的酸楚,直冲眼眶。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冰冷的鳞片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连串的泪珠滚落,上划出湿亮的痕迹。

仙尊静静地看着秦凝月,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擦过秦凝月的泪珠,抹去一滴又一滴的泪珠,越是想要擦去越抹不开断珠般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春洪。

“莫哭了,”她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语气里掺入一丝恰到好处的歉疚。指腹已经擦不干净泪珠,仙尊拿起自己的手帕为秦凝月拭去泪水,“将你遗弃这么多年我很是过意不去,从此之后再也不会了,待你好起来我会给你补偿的。”

一番话激起秦凝月更为剧烈的情感波动,她的生命中还未尝有过这样对待她的人,何曾有人在意她的眼泪,承诺她的未来?无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片刻的施舍,在此刻终归是给了她片刻的温柔。

她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像似要将三百年的委屈尽数倾倒出来。良久,直到体力耗尽,浑身脱力,那汹涌的泪潮才渐渐平息,只剩下不受控制的抽泣。

仙尊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安静下来的秦凝月的头顶,同她说到:“方才你见过那个是天权,在天宫司掌文书典籍,平日你有什么需求或是不懂的都可以去问她,”她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将你带回来那个叫开阳,司掌征伐武事,喜着红衣,等你好利落了,若想习武强身,也可同她讨教。”她顿了顿,语气平常地提及另一个名字,“还有一个是天枢,你还未曾见过,是天宫的得力干将,等来日再让你跟她见面。”

交代完毕,仙尊俯下身子,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秦凝月犹带湿意的眼角。“乖孩子,好好休息吧。”

她直起身,转身欲走,就在她迈步的瞬间,秦凝月的蛇尾无自觉得缠上仙尊的腿,不希望仙尊离去。

仙尊的步伐被这突如其来的牵绊拉得一滞。她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最终,她轻叹一声,还是转身坐回了床榻边。

“罢了,”她重新伸出手,抚摸着秦凝月的头,声音低沉,“乖孩子,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口中哼起的一支古老而陌生的哄睡曲调,如同最温暖的漩涡,将秦凝月残存的意识一点点拖入黑暗。秦凝月最后看到的,是仙尊在朦胧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

秦凝月意识再次昏沉,再次陷入了沉睡。

她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又回到了祈世殿,灼热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窜起,舔舐着朱红的立柱,吞噬着垂落的经幡,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绝望的通红。浓烟滚滚,呛得她无法呼吸。她拼命游窜,寻找生路,却被那道无形的结界狠狠弹回。

逃不出去。

绝望,萦绕在她的心中。炙热的火舌燎过她的□□,带来钻心的疼痛。耳边是房梁轰然坍塌的巨响,碎木与火星如雨般砸落。

这一次,没有人来。

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触手可及,带着焦糊的味道,要将她彻底吞噬……

“嗬——!”

秦凝月猛地从床榻上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惶然地环顾四周,这里不是祈世殿,这里没有火焰,没有浓烟。

是梦。只是一个噩梦。

意识到这一点,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浑身脱力地靠回柔软的枕衾间。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梦里被死亡追逐的恐惧渐渐平息下来,活过来了。

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她想拥有的慢慢都会拥有的,自由,情感,都会属于她。

……

日子渐渐过去,秦凝月的身体也在仙尊和天权的照顾下愈发健康,已经恢复到可以化形的程度了。

其实见到仙尊的时间并不多,身影匆匆,她好像总是很忙,只是偶尔来看看秦凝月,每次带来的都是不一样的物品,秦凝月不认得。只有问了天权她才知晓那些东西的价值,都是很稀少昂贵的药品,为秦凝月补身体,好似真的对她很上心。

而她也渐渐发现,天权这位司书仙官在离开仙尊的视线后,与她独处时,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不再是那个规规矩矩垂首恭立的仙官,而是像个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孩子,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升卿,”这一日,天权处理完公务,又溜达到秦凝月这里,挨着她坐下,双手托腮,“我还没出过天宫的,每次都是开阳回来的时候才会跟我说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带一些很好吃的糕点,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天权坐在秦凝月身边好奇的提问。“我看过舆图,天地宽广,开阳说北边冬日的时候会落雪,白白的一片,听起来很像天宫。”

秦凝月看着这个十万个为什么,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用手撑起下巴。“好问题,”她懒洋洋地回答“我也很好奇。我对外面的了解比你也多不了多少,我的了解大部分都是来自话本。”

“话本?”天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词,“那是什么?好看吗?升卿,如果你以后能出去了,能带些回来给我看吗?我也想看!开阳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她都没给我带过!”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秦凝月忍不住逗弄天权。“话本啊,”她拖长了语调,“就是凡人写来消遣的故事,里面无非是些……嗯……《霸道公主爱上我》,或者《清冷仙尊追求我》之类的,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果然,天权眼中的好奇之光更盛,几乎要溢出来。

秦凝月话锋一转,带着些许不满看着她:“不过,为什么你一直叫我升卿?我是有名字的。”

天权被她问得一愣,大吃一惊:“你还有名字啊,我还以为你就叫升卿,我们都以为要等仙尊正式为你赐名,我们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

“我和你们才不一样,”秦凝月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我叫秦凝月。”

“秦凝月……”天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刚想再问什么。

殿门被从外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仙尊带着开阳走了进来。天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床沿弹起,瞬间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快步走到开阳身侧站定,低声道:“仙尊。”

仙尊的表情似有不满,秦凝月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了开阳身上。她看到开阳紧抿的的嘴唇,看到她虽然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脊背,可能是开阳的任务完成的不出色吧,秦凝月看着开阳想到。

仙尊并未理会天权,而是将目光转向秦凝月,脸露出一丝浅淡的的笑意。

“秦凝月啊,好名字,乖孩子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呢?”仙尊对秦凝月提出适时的提问。

秦凝月见仙尊感兴趣,便也来了精神,故作神秘向几人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我就长话短说。”秦凝月清了清嗓子开口,“秦嘛,是我刚学会文字时第一封看到的祈福人的姓,而凝月就是因为我喜欢来去无踪的月亮。”

仙尊静静地听着,末了,伸手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却没有就这个名字和它背后的意味继续深谈下去。她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总拖着不成体统。选个良辰吉日,举行拜师仪式吧。。”

话题转换得太快,刚刚还沉浸在分享名字缘由中的秦凝月,顿时感到一种被骤然忽略的尴尬。那股刚刚被关注的暖意迅速冷却,她只能干巴巴地低下头,应了一声:

“……是。”

仙尊转向垂手侍立的天权,吩咐道:“天权,此事由你负责。务必办得周全妥当。”

“是,仙尊。”天权恭敬领命。

交代完毕,仙尊便不再停留,带着开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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