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伊德终于重新看向了他,笑道:“死了一遍让你的思维都变活络了,如果你的脑子能随着我的心意,该灵活的时候灵活,该傻的时候傻就更好了。”
??“可以啊,当然可以,我们定个暗号,你大喊一声‘暗号!’我就立刻变成傻子。”外来者凉凉道,“我说你啊,赛伊德,你真是比我这个傻子想的还不切实际。”
??“我这么不切实际的人,也没想过你会爬回来找我。”赛伊德说,“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就像你的【脑机】一样,再不可接受,也客观存在。”
??“我已经说不清我到底是不是客观存在的了。”外来者抬起胳膊给赛伊德看自己那和衣服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的手肘,“他们怕我回来找你,打断了我的四肢,在发现黑匣子里什么都没有之后就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地底,不知道我是一具尸体,还是尚且活着的人,因为我连自己的温度都感受不到了。你给我的耳麦我一直戴着,但是你始终没有找过我。我猜你没有连通我的通讯时一定在想,不要给我任何回头找你的期望,你也知道被一个神经病缠上就很难摆脱了。可你越这么做,我越想爬回来找你,如果这就是你答应我的死得其所的结局,我不接受。”
??他的手垂了下来,说道:“如果这就是你说的,你自己的解决隔阂的方法,那么我现在已经向你展示了我的决心,我的决心就是像水草一样缠着你,直到我们二人之中有一个意外死亡。”
??赛伊德拄着沙发垫,侧过身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害我开挂的罪魁祸首。”
??“别瞎说,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你。”
??外来者信誓旦旦地用软趴趴的手指着他说:“只有零号大坝才能让我安心,对我来说这里最安全,而你很倒霉的是零号大坝最聪明的人,于是被我这个出生盯上了。我说过把生命交给你,就会接受你给我制定的一切死法,但是如果我不满意我就会爬回来找你,你不想被鬼敲门就好好思考我的人生大事。”
??“我收回夸赞你智商变高的那句话。”赛伊德说,“不过摒弃这一切背后的勾心斗角,不可否认的是,你一路爬回来还要给我卖命的毅力确实获得了我的信任。”
??赛伊德抬手握住了外来者的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赛伊德·齐亚滕,阿萨拉现任卫队长官,而在此之前,我是一名猎人。”
??
??赛伊德很少向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那些往事总会引起他更深层的情绪,愤怒、不甘、恨意,被怒火占据大脑的感觉并不好受,像一头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他脑海里理智的那部分清醒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弊病,而身体却止不住地因愤怒而发抖。
??赛伊德并不是个冷漠的人,相反,正是因为他的情绪太容易变得暴躁,他才强迫自己在大部分时候保持冷静,愤怒固然能够使人变得勇猛,但他总得承担一时情绪上头后留给他的代价。
??外来者希望他能像讲故事那样把他的曾经娓娓道来,但赛伊德不会任由情绪支配自己,也不擅长讲故事,他只是用简单一句话概括了对哈夫克的仇恨,那就是“哈夫克摧毁了我的家乡,害死了我的亲人”。
??显然,这一句话并没有令外来者满足,他期待的神情定格在了脸上,问道:“就这样吗?”
??赛伊德反问:“不然你还想听什么?”
??“想听你是怎么变成红色面具杀人魔的。”
??“我刚才说过了,这就是原因。”
??“过程呢?”
??“还想听过程?给你养伤还给你讲故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外来者宽容大度地说,“以后别骗我就行了。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说。”
??“能帮我把身体里的子弹抠出来吗,再愈合下去子弹也会长到我肉里,这种感觉有点难受。”
??赛伊德犹疑地看了一眼他被打成筛子的身体,说道:“我没给人做过手术,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军医。”
??“我和医生不熟,让他干这个多不好意思。”外来者含混地说,“而且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
??“你确定一定是我吗?”赛伊德迟疑地再次询问,“我的刀功确实很好,不过这里没有麻醉药,会很痛,如果我挖一半你反悔了蹦起来打我怎么办?”
??“只有你看见我这副鬼样子,那么帮我做这件事的就必须是你。”外来者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悲怆地说,“如果我反悔了,你就当听不见好了,不用同情我,下手快一点!”
??“好吧。”赛伊德掏出了刀,笑眯眯地说,“那我不客气了。”
??赛伊德的一次开朗换来了外来者一上午的鬼哭狼嚎。
??好在昨夜在GTI的努力下三方就已短暂停战,阿萨拉卫队的士兵大多都回到营地休整了,没人见到外来者一路爬回来的惨样,也没人听到外来者凄厉的惨叫。
??外来者合理怀疑赛伊德是奔着把他活活痛死去的,一切都只为了报复他不合时宜的聪明脑筋。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饿啊!我不干了!赛伊德!我不干了!!”
??“我没听见。”
??“我要死了!!!”
??“这不是我答应你的死得其所的结局,你要这么死了我可不接受。”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这么说……嗷嗷嗷!救命!救命啊!!!”
??赛伊德做一行爱一行,此刻他担任起了医生的职责,便十分负责地把他身体里每一颗子弹都抠了出来,怕抠的不干净,还划拉了一下他乱七八糟的内脏,好在这名见习医生的病患是个挂狗,不然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外来者从搁浅的鱼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赛伊德很良心地允许他尖叫逃跑,可惜外来者腿断了跑不了,只能不断尖叫。
??短短三天,外来者经历了堪比晚清十大酷刑的折磨,他一边痛恨自己这副躯体为什么拥有不老不死的功效,一边不甘心就这样草草死去。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样的死算死得其所,所以他才把这个问题丢给赛伊德,让他帮自己想。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草率地将人生托付给了别人,即使意识到了,也不会太当回事。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挂的存在和反复出现的座钟又让他感到虚幻,他与这世界的一切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低下的道德感让他做不到对别人负责,甚至也做不到对自己负责,他习惯了将问题抛给别人,在这片梦境一样的世界里更甚。
??无论他这一瞬有多痛,下一瞬他依然能说出“错不在我,我不在乎”,无论上一秒他多想死,下一秒士兵们走了他又会因为不甘心死在地道里而坚决要爬回行政楼。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像是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手持外挂享受虐杀他人的快感,从而渴望战争,渴望能打出一片天地,而另一个是生活在正常世界里普通的他,时刻想着退缩,懦弱地猜测是不是死在这里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两个相同又相斥的灵魂不断在他脑袋里打架、闪回,逼迫他做出选择,但迷茫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此时他便想,如果有一个引领者就好了。
??无助和绝望迫使他死死抓住了赛伊德这块木板,盼望着哪天能被赛伊德带回海岸。
??至于赛伊德本人怎么想,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我的人。
??赛伊德捏着刀凝视着千疮百孔的外来者,礼节性地问:“你觉得还有子弹么?”
??“我已经疼麻了。”外来者虚弱地说,“就算有,我也要说没有。”
?? “那就这样。”赛伊德把他身上剩下那点破布条子扯下来,用手术包将他包成了木乃伊,“手术很顺利,结果很成功。”
??“你说得对。”外来者闭上眼,“如果我能回溯时间,一定不会提出抠子弹的请求。”
??后悔,很后悔。
??“如果我能睡觉的话就好了,现在睡过去还没这么痛苦。”
??“好说。”赛伊德站起身说,“我给你打晕不就是了。”
??紧接着,没等外来者说不,一阵撞大运一般的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陷入了安稳的长眠。
??他又开始后悔,如果不跟赛伊德提出睡觉的愿望就好了。
??如果没在桥上抢别人的座钟就好了。
??如果没开挂就好了。
??如果那天没有打开机密大坝走进行政楼就好了。
??可惜他没有后悔药可吃,可惜他不知道此刻的赛伊德也在后悔——
??如果那天在行政楼撞见他时把他打晕丢回长弓溪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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