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莲自出生生活在万千宠爱中,读过天上人间无数话本子,最不最喜欢的便是英雄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赴死成就大义的情节.。
为什么要死呢?活着不好吗?
他人生死与他有何关系?自己活着不就好了。
直至身处其中藏莲才明白,如何能见到亲人惨死无动于衷?如何能见到家园覆灭视而不见?
可惜没学会阿爹教的法术;阿娘做的糖饼没来得及吃;族长翁翁前日偷偷带她溜去人间,没买到新出的话本子;几千年还没学会化形的松松,没有她保护可怎么办?还有喜欢和她抢苌青哥哥的常春藤……
她真的要成为史上最短命的大椿树了,常春藤还在的话,肯定会在背后偷偷笑她。
只是常春藤那么娇气,大概已经不在了。
耳边声音都消失了,藏莲悬空的手臂颤抖着,她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最后一根手指松开瞬间,藏莲猛地感觉到一根粗糙似藤似枝桠的东西缠上手臂,将本该下落的剑牢牢固定。
光秃秃的松木根系折损了大半,浑身焦黑,安安静静,狼狈不堪的站在她面前。
“松,松……”嗓子喑哑干涩,藏莲睁开眼,苍白的唇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笑比哭更难看:“松松,你来了?”
松木把所有枝条团成鸟窝状将藏莲叼起埋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向山的另一侧飞奔。
松松是特地来找自己的,藏莲后知后觉。
“松松,放开!”但她怎么能跑?她不能跑!
“交易,失败。”少年神出鬼没,露出极为惋惜的神色,歪着头:“但是你挣不开的,这可怎么办?”
他的手指细长,轻轻落在半空中,双指一捻,藏莲顿时感觉痛不欲生,忍不住叫出声。
他捻的是禁锢她的线,每动一下,线就会崩的更紧。
“都说了,你挣脱不开的。”少年勾唇,笑容灿烂:“我可不做赔本买卖。”
黑暗中少年唇红齿白,眼眸干净明朗,笑起来透着股稚气,行为却格外恶劣。他再次捻起一根线,虚虚打了个结。
藏莲只觉得身体似要被割开,断顿的痛疼难以忍受,眼角余光扫过沉黑长剑,她回转手腕挣开松木,出其不意刺向少年,在少年错愕中又猛地挥出第二剑,趁机斩断那些看不见的线。
少年消失了。
“不要……走……”
父母惨死,亲友皆亡,噬心刻骨的痛密密麻麻的,一点一点侵蚀藏莲的大脑,她没办法思考,这些不过是下意识的行动。
她的族人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松松,你放开我,放开我……”希望破灭,藏莲身体蜷缩成婴儿状,双手抱头痛哭恳求:“我阿爹阿娘还在,松松,我求求你,放开我。”
松木细细枝桠温柔环抱住她,似安慰,似怜惜。
藏莲哭的累了,耷拉眼皮再发不出声,只剩下细小的啜泣,松木终于停下来。
“松松……”藏莲试图站起身,被禁锢的时间太久,她四肢僵硬,颤颤巍巍抓紧松木的枝桠勉强站稳。
“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不要停下。莲莲,之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藏莲第一次听到松木说话,清脆的少女音满是疲惫。
“你呢?”藏莲仰望松木,原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再次蓄满泪水,“松松,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她轻咬无一丝血色的唇,虚弱地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
火光中树影斑驳风影摇曳,血腥气让人作呕。
“莲莲,再见。”松木轻柔为藏莲将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将藏莲转了个身背对自己,往前一推,“走吧,快走。”
“松松……”
“不要回头!”松木急急尖声打断:“莲莲,答应我,就这样往前走,不要回头。”
藏莲踉跄向前走了两步。
松木拎起藏莲的衣领将她提起,狠狠抛远:“走!”
背部和地面冲击过大,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痛的藏莲倒吸凉气,好不容易缓过来,她费力爬起身,只听见背后轰然倒塌的声音。
她早该想到的,松松没化形,树怎么能跑呢?
泪水决堤,藏莲倏地站起,奋力向前跑。
她不能停下,还不能停下。
藏莲不清楚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竭。
下雨了。
藏莲不由自主仰头,双腿不受控制的痉挛,身子摇晃了两下,随即重重向后倾轧。
胸口的压迫感让藏莲喘不过气,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迸发,和铺天盖地的绝望交织拉扯着脏器。
她像极了溺水的人,大口大户呼吸,身体止不住的震颤,绵延的剧痛席卷四肢百骸,牵扯到胃化作干呕。
“现在交易依旧有效。”少年再次出现,躺在藏莲身侧,无视藏莲的悲伤,右脚搭在左膝上,优哉游哉晃了晃,冷沉的语调蛊惑力十足:“还是,要抛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族人吗?”
藏莲身躯一震,偏头,直直撞进一双看似温柔却饱含恶意的眸子。
“你是奚桦?”
崇德来大泽是为寻奚桦,藏莲识得大泽所有生灵,没见过奚桦甚至没听说过,恰好,眼前的少年是唯二的陌生人。
澄澈不在,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锐利,经历生死血海,藏莲如同换了一个人,习惯句尾上扬的语调变得低沉,整个人气质陡然沉稳下来。
少年翻了个身单手撑头,眼中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旋即恢复如初,嗤笑:“奚桦是帝女,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子。”
藏莲挣扎站起,回头俯视地上的少年,表情冷漠不似信任:“那你是谁?”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百里长虞。”少年起身逼近,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不交易我可走了,一会儿便是你求我……”
百里长虞话尚未说完,忽地地动山摇,藏莲没站稳,再一次跌坐地上。
“啧。”百里长虞望向大泽,“来了。”
雨势渐大,砸在人身上生疼,大有收不住的架势;浓云挤压天空,黑压压一片伴有电闪雷鸣,阴沉的仿佛要坠落;飞鸟山禽走兽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争前恐后从山林中倾巢而出,发出细碎的悲鸣声……
藏莲身体紧绷,呈戒备状。
“要打架?你打得过吗?”百里长虞斜睨藏莲,哼笑讥讽,“听过天崩咒吗?”
藏莲当初嫌法术枯燥,只听了个囫囵,只记得阿爹和族长翁翁曾提过是禁咒,若施咒之人法力足够,即便是毁天灭地也不在话下。
如今大泽或已化为废墟。
藏莲愕然。
泪早已流尽了,只剩下浑身冰凉,她下意识舔舔干裂的嘴唇。
“施咒之人法力有限,左不过大泽千里之内山崩地裂,吞噬所有活物。”百里长虞收回眼神,云淡风轻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有我你死不了。”
百里长虞态度倨傲,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她死不了?为什么不干脆让她随阿爹阿娘而去呢?
黑发**黏在脸侧,藏莲嘴角勾出苦笑,眼眸幽深漆黑,映出闪光倒影。
“小姑娘,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快跑啊!”路过的大象精现出本体惊慌逃窜,误以为藏莲没见过这场面吓傻了,用长鼻卷起她往背上一扔,“抓好了小姑娘。不过是地动,莫害怕,片刻后过去了就好了,老头子我可见多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藏莲怔怔失了神:若是阿爹阿娘还在的话,定也会这样护着她。
“地陷了,前面地陷了,过不去了!”
大象闻言精急速刹住,不忘用长鼻子顺便将没刹住摔向裂缝的老鼠精卷回来。
“多谢山主!多些山主。”老鼠精惊魂未定,“这可如何是好?出山的路没了,全塌了……”老鼠精抬眼,露出更为惊惶神色,万念俱灰开口:“山主,山,山要塌了。”
裂缝极深极远,看不见底也看不见尽头,众人脸色悲戚,更有胆小者嚎啕大哭。
藏莲收回心神。
山体已经解体,碎石簌簌下落,随时都要倒塌。
众人合力妄图逆转山崩,一个接一个力尽倒下。
这一切都因大泽而起,她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同她一般失去家园。
“百里长虞。”
风声凄厉擦过耳畔,藏莲未等到百里长虞的回应,不顾反对从象精山主背上爬下,早已破败不堪的衣裙随风翻飞,伤痕累累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眼神决然坚毅:“我知道你在,百里长虞,出来!”
“咦?”百里长虞霍然现身,发带还捏在双指间把玩,他抬眼略显诧异。
百里长虞说有他,她死不了,透露出的可能性:百里长虞会保护她不死;百里长虞不死,她死不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出意外第二个选项才是正确答案。
百里长虞仅她一人可见,看似自由却时时束缚于她身侧,更像是——封印在她身体里。
大椿树素有长寿之命,用来封印不死不灭的生灵,岂不正好。
被封印的向来都是极恶大妖,如东海镇压在海底的那条龙曾屠了南西北三海,但藏莲从未听过百里长虞名号。
百里长虞双手一摊,眨眨眼:“我被封印了,没有法力,当然如果你肯放我了的话……”
她死他活。
“天崩咒反咒。”藏莲打断,不愿再听他蛊惑。
父母族人皆惨死眼前,起初藏莲确实是认同了交易的。但,松松拼了命救她,现在她还不能死,至少,要亲手讨回松松的命才行。
族长翁翁说过这世上所有咒语都有反咒,只不过大多反咒霸道强悍会反噬自身,非强者不敢轻易使用,久而久之,反咒便少有提及,等同禁咒。
百里长虞是在第一时间能分辨出天崩咒和地动的大妖,定是对天崩咒知之甚详,反咒必定也不在话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百里长虞没有否认,双手环臂,好整以暇期待藏莲的回答。
藏莲卓然立于雨中,发尾凌乱与鲜血交融糊在脖颈处,狼狈脆弱,却美的惊心动魄。
“我们重新做个交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