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莲张张嘴，没来得及回答，胸口突如其来传来疼痛，瞬间她脸色煞白，下意识弓起腰，忍不住轻哼。
百里长虞抱臂，浑然事不关己，口出风凉：“还以为你要睡个三五百年才能醒。”
藏莲没说话，因为她本也以为。
百里长虞不依不饶，一个闪身到她正面前：“以你的修为强行使用反咒，还是禁咒之最，天崩咒反咒，若不是有我，少说得睡上千年。”
他邀功似的顿了顿，没成想并未等到想象里的道谢，于是双手叉腰，提高声量，气闷道：“哼！别认为你现在醒了就觉得万事大吉，反噬之痛你就受着吧。感觉到疼了吗？这才第一次发作，之后还有更疼的，一次比一次更疼。”
若要论起咒法反噬，天上地下没有一人敢说比百里长虞解的透彻，并不是单纯恐吓。
“值得吗？”他忽地凑过来问。
距离太过靠近，藏莲后仰，下意识拉开距离。
俊脸猛然放大，百里长虞眼尾上挑，表情显得更为嚣张，不加掩饰的打量，要将她穿透。
值得？
藏莲望向百里长虞，虽不知他从哪里来，又为何会被封印，但仅仅短暂几日的相处，她已然习惯他惯来的桀骜和冷漠。
或许，是一切都不在他眼里，如果放在从前，她也会同他一般。自视寿命漫长，从未想过有一天要面临死别。
所以，才更为痛心彻骨。
若是知道会死，她会拼尽全力救人吗？
不会的，不过就是仗着死不了罢了。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两次都没在藏莲这里得到回答，无论如何相激，她都神情寡淡，激不起来水花，百里长虞顿觉无趣，摆摆手，颇为惋惜：“还是从前的你叫人瞧得顺眼些，如今怎么如此——令人生厌。”
说完也不等藏莲反应，转身便消失了。
藏莲微微一怔，随即苦笑。
她自己也没想过。
阿爹阿娘总是催她好好学法术，说她不好好学，成年后独自出大泽历练该如何是好？
而她总认为有阿爹阿娘在，总不会眼睁睁瞧着她受苦，只想当个没心没肺的废柴树。
难怪族长翁翁会语重心长，一次又一次告诫：“世事无常。”
反噬之痛持续半注香，结束时藏莲筋疲力尽，大汗淋漓，她踏出洞口闭眼吹凉风，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下来缓缓，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没来得及吐，猝不及防被扔来的小石子打了个正着，受惊呛了下，岔了气。
比起反噬，这点不疼不痒的，藏莲并不放在心上，但还是随手将人定住。
“你……”
“你这个坏人！都是你的错，我阿爹病了，阿娘每天都在哭。”
是个小孩子，看上去还没完全学会化形的兔子妖怪，耳朵和尾巴都露在外面，胡须也没藏。
被禁锢住身体动弹不得，小兔妖慌张害怕的瑟瑟发抖，始终倔强不肯求饶。
“你这个坏人！你要对我怎么样？山主爷爷！山主爷爷！”
吵的人很烦躁。
藏莲封住小兔妖嘴，只是不让他发出声音，他却恶狠狠地盯住她不放，像是野兽的眼神，要一口吞掉她。
可惜他只是只兔子。
藏莲思及此，心底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了。
“咦？是兔妖。许久没吃过兔肉了，剥完皮之后架在火上烤，撒点胡椒和盐……”刚离开的百里长虞再次出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靠近小兔妖比划了两下，舔舔嘴唇：“刀从这里入，这么切烤出来最入味。我烤兔肉一绝，可惜，便宜你了。”
小兔妖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垂涎他的身子，眼睛瞪大满是恐惧，不敢盯着藏莲了，哭成大花脸。
藏莲解开禁制，小兔妖跌坐地上都没喊疼，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回头，确定藏莲不会再追过来后，哭喊声惊天动地：“来人啊！快来人啊！杀妖了！有人杀妖了！”
……恶人先告状。
百里长虞倚在山壁上看戏，不屑点评：“看见了吗？找你的。”
藏莲不解：“什么？”
“你不想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百里长虞一开口就是藏不住的恶意。
藏莲顺他的视线看去。
他们身处半山腰，可见佐乌山植被塌了大半，遍身是裸露的山岩，即便看的出山主修复的痕迹，山体恢复少说也需要百年。
原本的村落不复存在，或许是担忧再逢灾祸，这一次村落重建在山脚下，有人在搭建屋子，有人在生火做饭。
而藏莲醒来时的山洞，只有一个简陋可以形象，除了一张木床再无其他。比起山下的生活气，这里冷清的不像话。
明知道百里长虞意有所指，她还是忍不住猜测发生了什么。
他的话就像野草种子，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扶着山体一路向下，短短半程路，藏莲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到村外，却见小兔妖手持木棒站在村口。
见着她，他木棒一丢就往村内跑：“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不一会儿，村口汇集了男女老少。青年男子站在最前侧，后侧是上来年纪的男女，再是女子，最后是未成年的孩童。
可见，村子是极为团结的。
“我……”并无恶意，藏莲扯了个笑，话未说完。
“姑娘。”说话的是个魁梧男子，已完全化形，看不出来本体，一脸正气，语调铿锵有力：“佐乌的灾祸因你而起也因你而消，我们不会对你出手，收留你养伤已尽我们所能，希望你尽快离开。”
因她而起？怎么会因她而起。
她也想要解释，也想要真相。
藏莲向前一步，欲解释，只见众人拿起武器戒备。
她偏头看向百里长虞，想要一个解释。
百里长虞本躺在草地上，接收到她的目光霎时弹起身，假装拍拍身上的泥土，而后道：“传闻大椿藏莲勾结魔族屠尽大泽生灵，这才引起天崩。他们虽猜测你可能是藏莲，但出于心善，还是‘救’了你。”
百里长虞说话间刻意加重了“屠尽”，“可能”，“但”，“救”四个词读音，语闭，他又轻笑了一声，将嘲讽意味拉满。
大泽真的覆灭了，无一生还。
就算早知这是事实，藏莲还是忍不住，心口像被针尖尖刺了一下，原本平息的反噬之痛卷土重来，她脑子嗡嗡一片。
她勾结魔族？她引起天崩？
“值得吗？”百里长虞意味不明又似有所指，像是在说：“瞧瞧，你博命救下的人，说你是凶手呢。”
藏莲双手握拳，悲愤之下双眸染了红，用仅剩的理智在压制即将喷涌的暴怒。
“你这个坏人！”小兔妖突然冲出来，一木棍敲在藏莲腿上。感觉有了后盾，他肆无忌惮再次出手，“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赔我阿爹！”
藏莲不是多好的性子，在大泽论任性跋扈，她称第二便找不出第一，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何况她身边还有百里长虞，就怕看不了热闹。
“生气吗？杀了他们。”
百里长虞站在藏莲身侧，见眼里迸射难以名状的兴奋，一改懒散样，右手两指伸出抵在额前，默念法诀。
虽然没有任何法力，但他通身散发的气势可怖，蓄势待发。
藏莲一抬手，小兔妖立刻被震飞，倒在几米开外，半晌爬不起来，当她再次准备出手时，山主及时出现。
“小友，小友，手下留情！”
藏莲杀意未消，不忿不欲停手，在被象精山主再三阻挠后，青筋暴起，咬牙质问：“凭什么？”
山主反手捏了个诀将藏莲困住，“小友，小友……”
“看我。”百里长虞道，“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放开我！放开我！”藏莲怒从心起，有了百里长虞的法诀，转瞬便暴力挣脱开，“我说了，放开我！”
山主受法术反弹，嘴角鲜血溢出。
“你这个坏人！你不要伤害山主！”小兔妖明明害怕，还是双腿打着颤，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护在山主面前。
“藏莲小友！可否看在老朽面上，莫要计较？”山主一把将小兔妖拽至身后，“是我们不对，小让，道歉。”
小兔妖咬唇，不肯低头，愤恨立在原地不动。
“我道歉！我替小让和姑娘道歉。”
“阿娘！我没错。”
小兔妖母亲跌跌撞撞从人群后冲过来，抱住小兔妖便跪倒，声泪俱下：“是我儿不好，不该冲撞姑娘，姑娘宽厚，还请莫要计较。”
“阿娘！”小兔妖不满，在母亲怀里挣扎，但因担心伤了母亲，动作幅度不大，根本挣不开。
藏莲恍惚眼前浮现起她的阿爹阿娘，在漫天离火中，以自身奋力保护她的模样。
涌动的情绪莫名平静了下来，反而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退了半步后站定。
“莲莲，莫要怕。”
“莲莲，阿爹在。”
天光尚且大亮，光影与人声叠成虚妄，藏莲眯了眯眼，想抓住些什么，摊开手手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她盯手望了一会儿，脑袋昏沉沉空荡荡，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清醒过来再看向村口，那些敢怒不敢言的面孔也显得可爱起来。
藏莲一时鼻酸的厉害，她想家了，想阿爹，想阿娘，想松松，想大泽的每一个人。
百里长虞不理解她的低落 ，对她瞬息万变的情绪感到无语，“还打不打了？麻烦。”
藏莲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继而转身，迈开腿飞奔。
“喂！你跑什么？”百里长虞飘在半空中，被迫跟在她身后。
藏莲固执的继续向前跑。
“回家，我要回家。”
单机码字ing～反正没人看，要不存完本了再发吧。。。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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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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