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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不,他还不能算是个男人,顶多算是个半大的少年。
他看上去在十七八岁左右,皮肤很白,眉峰高,眉淡,深邃而立体的五官勾勒出一张明艳张扬、冲击力极强的脸。
明媚靡丽,美而不俗,双眼紧闭宛如精雕细琢的人偶,又颇有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让人一眼难忘。
他脸上带着不少伤,嘴角有淤青,细微的红痕从眼尾蔓延至太阳穴,冷白皮肤染上一抹绮丽的色彩,平添了几分妖冶勾惑。
不过这只是单独看脸。
他一头张扬的银发有些画蛇添足,像叠buff似的,确实够扎眼,却减弱了他自身的气质,美人多了一丝痞气与桀骜不驯。
“秦知遇,秦知遇?想什么呢秦知遇?”
人总是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秦知遇不由多看了两眼,谢明赫一连叫了几声他才堪堪回过神。
他自知失态,把药和水一起放进箱子里,弯腰蹲在谢明赫身旁,“人怎么样?”
话题转移得很生硬,但谢明赫也没空在意。
他眉头紧蹙,盯着伤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伤口多,虽然止住了血,没有致命伤,但腹部和大腿外侧的伤口太深了,就我们手里这些东西……不好处理。”
少年身上的衣物被吴师傅他们脱得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就留了一条底裤。黏稠的血液被擦拭干净,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尤为刺眼。
秦知遇收回视线,“条件不允许,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谢明赫拿起一瓶高度白酒,轻轻叹了口气,“来吧,先给伤口消毒。秦知遇,你帮我打打下手。”
不用自己动手再好不过,秦知遇点头应下。
资源有限,高度数白酒勉强可以代替酒精与碘伏来消毒。这人运气也还算不错,年前包裹里还真拆出不少高度白酒。
棉球是没有的,洗干净手,秦知遇剪下一段医用纱布递给谢明赫。纱布团成球,谢明赫沾上白酒,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
他的动作迅速手法娴熟,秦知遇看得认真,有些好奇地问:“你学过?看上去挺专业的。”
“这也能叫专业?”谢明赫笑了笑,“我们训练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跟着学了点皮毛而已。我是真没想过,我这种包扎技术还敢用在别人身上。”
秦知遇明眸稍弯,轻声笑道:“你可别妄自菲薄,现在你就是我们整个仓库医术最高超的人。”
谢明赫哈哈一笑,“得了吧,他要是能痊愈,全靠自身强大的免疫系统。”
谈笑间,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部消完毒。小伤口谢明赫贴上甘蓉带来的创可贴,小腹和大腿两道最严重的伤口也只能用吴晋拿来的医用纱布包扎一下。
仓库里没有任何外伤药物,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口服类药物也不敢乱用在伤口上。简单包扎了一下,两人把那人扶起来,喂了点水,硬塞了几粒消炎止痛药就算完事。
忙活完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眼睛适应了光线,倒也不算完全看不见。真正让人无法适应的是寒冷,仓库仿佛漏风的鸟笼,寒风随意入侵,冻得人直打哆嗦。
好在最近包裹拆得多,衣物不再那么稀缺。众人东拼西凑,你出一件衣服我出一条裤子,勉强给那人凑出一身保暖御寒的衣物。
这对伤患而言还远远不够,夜里气温极低,没个御寒的被子实在难熬。终是不忍看着人冻死,秦知遇把谢明赫给他的碎花毛毯留下,将之前盖的被套贡献了出去。
夜里秦知遇依旧没能睡好,冷,睡着被冻醒,如此反复,困意便渐渐散了。
起床时天还没亮,简单洗漱后,秦知遇拆了盒牛奶配面包吃。快吃完时他忽然想到通道里那个受伤的青年,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拉上外套拉链起身。
牛奶面包各拿了两盒,秦知遇摸黑走出通道。
夜雾朦胧,仓库幽深静谧,宛如窥不见底的深渊。
黑暗中,清瘦苍白的少年依旧躺在厚纸板上一动不动,呼吸时急时缓。光线较暗,秦知遇走近才发现,那人在发抖。
不知是疼还是冷,他整个人抖得厉害,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看上去格外虚弱。
秦知遇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好家伙,差点把人烫熟。
发烧了,还是高烧,不用温度计也能感觉到。
秦知遇放下食物,从他的专用“医疗箱”里找出退烧药。一个人不方便把人扶起来,担心牵动伤口,秦知遇只能用瓶盖先给他喂点水。
他似乎很渴,嘴唇微张,不停催促秦知遇给他喝水。秦知遇没给多喝,两瓶盖水喂进去,他放下水瓶,准备掰开那人的嘴将药片塞进去。
指尖刚刚触碰到滚烫的脸颊,一声极轻而沙哑的“啊——”忽然划破寂静。
秦知遇指尖微动,下意识低头看去,透过微弱的光线,猝不及防与一双灵动而深邃的眸子对上视线。
那人已然睁开眼,眼尾上挑,纤长的睫毛轻颤,纯粹的黑眸于黑暗中泛起细碎的光点,清晰地倒映着秦知遇侧脸。
“不是吃药吗?”低哑的嗓音掠过耳畔,少年张开嘴,如大人哄小孩吃药一般,拖着长长的尾音:“啊——”
药片从秦知遇手中滑落,精准落入少年口中。
他喉咙上下动了动,再度启唇:“水,还想喝水。”
秦知遇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暗藏打量。
见秦知遇迟迟没有动作,他略微扬起下巴,眸底闪过一丝无措,小声央求:“可以吗……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秦知遇眉头紧锁。
很奇怪,这人似乎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他却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与违和感。奇怪,但具体怪在哪,他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到底是个伤患,秦知遇收起快溢出来的防备心,继续用瓶盖一点一点给他喂水。
大概喂了四五瓶盖,在少年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秦知遇将水放下,轻声解释道:“你刚醒,水不能一次性喝太多,得少量多次,慢慢喝。”
少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缓缓闭上眼。
秦知遇以为他要继续睡觉,把东西归位便准备离开。可他刚站起身,男孩立马又睁开眼,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怎么了?”秦知遇脚步微顿。
他显然还不能动,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我饿。”
秦知遇:……
起了个大早伺候人来了,秦知遇无奈蹲下身,拆开面包牛奶,一点一点给他喂。
这人来路不明,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来历的物品,小小年纪一身伤,实在过于诡异。保姆都当了,秦知遇没跟他客气,索性趁机问了些问题。
“你叫什么?”
“裴臻。”
“哪里人?”
“平都。”
“多大?”
“十八。”
秦知遇显然不信,挑眉看了他一眼,裴臻无辜地眨眨眼,立马又改口:“十七。”
查户口似的问了半天,几乎问什么答什么,乖得不像话。不过当秦知遇问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屋顶,他略显迟疑,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知遇投喂食物的手僵在半空中,大有不说就不给吃的意味。裴臻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一会儿,眼眶居然悄无声息地红了。
秦知遇无语凝噎,赶紧将面包塞进他嘴里。
一块面包就吃了一小半,裴臻摇摇头表示不吃了。
秦知遇本以为今天问不出结果,没承想小半盒牛奶喂下去,裴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竟主动开口。
平都丧尸全面爆发,短短一天时间,几乎全城沦陷。裴臻与家人乘坐直升机逃离平都,辗转榆林、宜南两市,再到北仑。
“我们、我们开始以为只有平都有那些丧尸,想去别的地方避难,没想到榆林和宜南也到处都是。我们没办法,只能继续飞,可是才刚到北仑,我们家直升机就出故障了。”
“爸爸说飞机机械故障,随时可能坠机,妈妈她把唯一的伞包给了我。后来,后来我太害怕了,浑浑噩噩被推下飞机。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开伞,再一睁眼,我就看到了你。”
裴臻吸了吸鼻子,眼眶蓄满泪水,怎么看怎么可怜。
秦知遇面色如常,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是吗?那你运气还真好,高空跳伞这么危险,你居然受了点皮外伤。”
“运气可能是一部分吧。”裴臻眨了眨眼,睫毛尖儿挂了一滴泪珠,“我以前也经常玩跳伞,那时候虽然很慌,但也有求生本能嘛。”
秦知遇直勾勾看着他,清隽的眉眼透出几分漫不经心,“那他们呢?你爸妈。”
“可能坠——”
秦知遇抬手捏着下巴,佯作思考,“昨天好像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如果坠机,撞击声和爆炸声应该不小?”
裴臻脸色微变,眼眶还蓄着泪水,却忽地一笑,“那可能……故障好了呢,坑了儿子之后,他们安全地飞走了。”
“呵。”秦知遇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秦知遇穷,虽然没坐过直升机,但还是有点常识。飞机失事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没有时间给他背上降落伞,再打开舱门跳伞。
直升机通过旋翼提供的升力来悬停和飞行,机械故障的情况下,飞机通常会失去平衡或姿态,速度和高度的突然变化。此时打开舱门,人极大可能会被旋翼的气流所吸引,搅成碎片都不为过,何谈安稳落地。
当然,通过这些不足以判断他在说谎,万一呢,运气这东西说不准。
真正让秦知遇起疑的,是他说话时的神态。
鬼门关里走一趟,家人生死不明,正常人会是什么状态?崩溃、绝望,如坠深渊,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死人堆里挣扎出来,再次看到活人,恩人,正常人什么反应?恐慌、激动或感激涕零。而这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处,也一点都不关心家人的去向。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镇定从容,更像是在某个海岛度假,吹着风晒着太阳,轻松惬意,悠然自得。
秦知遇不清楚他撒谎的目的,也懒得戳穿他,起身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转身离开。
“哥哥?”
刚走出去一步,一只惨白的手忽然抓住秦知遇的衣摆。他回头看去,见裴臻已经一只手撑着纸板坐了起来。
泪水划过他苍白的脸颊,没入高高扬起的下颌。
他在笑,流着泪,嘴角却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眼中再无可怜与无辜,只剩愉悦与狡黠。他直直对上秦知遇的视线,毫不掩饰,一字一顿道:“哥哥,你难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是我装得不够像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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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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