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砂糖橘,想到若干年后,亲人们一个接一个离世的画面,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林文娟继续说:“难道因为有人死了,我们就得永远沉浸在悲伤之中吗?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啊。不管是我们,还是易诚,都要早点从阴霾中走出来,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常建民点点头,“作为一个父亲,我相信易志刚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易诚从此一蹶不振,他肯定比谁都着急、都自责。”
姥姥唏嘘道:“易诚这孩子,以前多阳光开朗一小伙儿啊,自从他爸病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常乐闷不吭声,剥开手中的砂糖橘,一整个儿塞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只停留在舌尖,心头的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反正明天是周末,你也没什么事儿,要不带易诚出去走走?”姥姥提议道。
常乐犹豫不决:“他可能想一个人待着,不希望被人打扰。”
姥姥说:“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多陪陪他,带他到户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总归是有帮助的。”
姥爷接话道:“要不带他来划船吧?”
两个人,一艘船,在湖中心随波荡漾,这画面,想想都觉得……
“太暧昧了。”常乐一票否决。
“要不去看电影?”林文娟突发奇想,“找一部催泪大片,以毒攻毒,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
常乐苦笑道:“他本来就要抑郁了,还看致郁的电影,简直是雪上加霜。”
常建民沉吟片刻,说:“干脆带他去爬山吧,户外运动有助于排遣压力、发泄情绪。我看青云山就挺适合的,不高,山顶风景不错,还能远眺长江。”
青云山离市区不远,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常乐高中毕业时跟同学去过一次,环山一圈只需要半天时间。
“我试试吧。”她勉强答应,“不过,他要是不愿意出门,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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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常乐吃过早饭,就在易诚家门口来回晃悠。
不等她想好开场白,门就开了,易诚牵着图图走了出来。
常乐脱口而出:“去爬山吗?”
“走走走。”易诚冲她一挥手,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大众车。
常乐愣在原地。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那她刚刚精心设计的台词又算什么?算她戏多?
易诚将图图塞进后排,自己坐上主驾。等常乐坐上车后,他问:“去哪儿?”
“青云山怎么样?”常乐打开手机导航,“现在不堵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可以。”易诚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示意她把手机卡在支架上。
小车缓缓驶入主干道,常乐看着易诚的侧脸,忍不住问:“你本来也要出门?”
易诚点点头,“对,不过我还没想好去哪儿。街道办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待会儿会有领导来慰问我,给我送米送油什么的,还有人来拍照,让我把家里收拾干净点……我吓得赶紧出门,不管去哪儿,反正不能在家里待着。”
常乐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人家给你送温暖,你还不乐意了?”
“别,我最怕应付这种事。”易诚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需要米面粮油,更不需要慰问。”
常乐侧过身,注视着他,“那你现在最需要什么?”
沉默片刻,易诚缓缓地说:“我需要忘记一切,什么都不想,哪怕只有一天。”
“好,那我们今天就来一场……”常乐思索片刻,“高中毕业之旅。”
“唔?”易诚没听懂,“跟高中有什么关系?”
常乐眉飞色舞地比划道:“让我们回到十八岁,回到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你家里还没出事,我也没有被社会毒打。我们都很单纯,对大学生活充满憧憬,对未来充满希望。”
易诚笑了,弯起的眼眸里闪着光。
“那你可能要忍耐一下了,我那时候是个傻直男,脑子一根筋,心里只有游戏和滑板。”
常乐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我那时候也挺矫情的。我记得我的个性签名是,‘我的忧伤你不懂,你的明媚我不配。’现在想想都觉得羞耻。”
易诚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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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位于城西,毗邻长江,登山口有一条石阶蜿蜒向上,爬到尽头,有一段平缓的环山小径,两旁绿树成荫,枝繁叶茂。
偶尔能闻到一阵清甜的香气,仰头望去,树上垂下一簇簇雪白的槐花。有几个大爷举着竹竿将槐花打落,常乐从地上捡起一簇,尝了尝,唇齿间传来微微的香甜。
易诚蹲在地上,给图图喂了点水。图图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再往上,是一段土路,地面还算平整,只是要不停地上坡下坡,有的地方坡度还挺陡,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大屁墩儿。
两人来到一段长长的下坡面前,前面有十几个小孩连摔带滑,激起尘土飞扬。常乐望而生畏,不敢贸然往下冲,只得沿着土坡的边缘,扶着枯瘦的树干,小步小步地往下挪。
易诚走在前面,转过头,向她伸出手。
常乐犹豫了一瞬,也向前伸出手。
他攥住她的胳膊,像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下去。
果然是个傻直男。
“哎,算了算了,我还不如扶着树呢。”常乐抽回自己的胳膊,拽住身边的一根粗藤,蹲下身,压低重心,慢慢往下挪。
在她身侧,图图如同一枚小炮弹俯冲下去,转瞬之间,就冲到了坡底,毫发无损。
它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灰。
易诚索性放开手脚,迈开大步冲了下去,居然也平安地到达了终点。
他冲常乐招招手,喊道:“冲下来更快!”
常乐不敢冒险,依旧保持着老奶奶的站姿,哆哆嗦嗦地伸腿试探。
“别怕!”易诚再次喊话,“冲下来!我接着你!”
他站在长坡的尽头,张开双臂。
常乐心一横,小心地挪到土坡中间,屈腿、弓背、大步向下冲去——
在重力的牵引下,她飞快地摆动双臂,迈开双腿,偶尔踏入一个浅坑,身子一歪,很快就能在下一次的蹬踩中恢复平衡。
快到坡底时,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根本停不下来。
易诚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双臂大开,瞄准她冲下来的方向,俯身下蹲——
一阵剧烈的撞击。
易诚牢牢地抱住了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终于站稳。
撞进他怀中的那一瞬,常乐脑子里忽然闪回一幅画面,那是她在登山口看到的一块警示牌——
遇到野猪的应对策略:
……野猪极其凶悍,冲击速度极快,正面对抗时,能将人的肋骨撞断……
刚刚她俯冲下来的姿态,好像一只发狂的野猪啊。
常乐从易诚怀里挣脱,低着头不敢看他,耳根烫得厉害。
“你那个……肋骨还好吗?”
“肋骨?”易诚摁了摁肚角,觉得莫名其妙,“没事儿啊。”
“没事儿就好。”
常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试图用忙碌来掩饰尴尬。
一转头,刚刚那串灰扑扑的小孩都坐在树底下,好奇地看着他俩。
在这群小孩中间,方凛手杵着一根登山杖,背倚着一棵松树,冲他们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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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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