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东厢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
翠云一边替陆景斟茶,一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外头都传疯了!昨夜章府寿宴上死了个朝廷重犯,听说还是从刑部大牢逃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连陛下都惊动了!"
陆景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朝廷重犯?死在章府?
看来谢承霄的计划出了变故。
"京兆尹亲自查办此案,"翠云继续道,"听说这人铁面无私,连太子和康王的面子都不给呢。"
陆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轻划,脑海中浮现谢承霄那双藏着暗涌的眼睛。
——他插手了吗?
——会不会被牵连?
这个念头刚起,她心头猛地一颤,随即蹙眉。
——她竟然在担心谢承霄?
数百年来,她游走人间,看遍红尘悲欢,却从未对任何凡人生出过这样的情绪。那个偏执的少年皇子,凭什么能让她心绪波动?
"小姐?"翠云见她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景回过神来,神色已恢复如常:"无事。"她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袖,"待会儿去铺子看看,新接手的总要多盯着些。"
......
城南绸缎庄。
陆景心不在焉地翻着账本,眼前却不断闪过谢承霄的身影——他含笑举杯的模样,他醉眼迷离唤她"姐姐"的模样,他手腕上那道血色渐深的因果金莲……
"东家?"掌柜小心翼翼地唤道,"这批新到的云纹锦,您看……"
陆景猛然回神,指尖无意识掐紧了账本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不对劲。
——她太不对劲了。
"按市价出售即可。"她冷声吩咐,转身走向后院。
秋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陆景站在廊下,闭了闭眼。
她虽修的不是无情道,但一路走来她已然超脱物外,不染尘埃。可谢承霄就像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坠入她的心湖,晕开一片她无法掌控的涟漪。
"姐姐在想我?"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陆景猛地睁眼,却见庭院空荡,唯有风声簌簌。
——幻听?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传来陌生的悸动。
......
月华楼外,华灯初上。
从城南归来的马车缓缓停下,陆景掀开车帘,望着眼前熟悉的酒楼。飞檐翘角下,一串串红灯笼在夜风中轻晃,将朱漆大门映得格外醒目。
"小姐,要在这里用膳吗?"翠云小声询问。
陆景微微颔首:"嗯。"
她本可以径直回府,可不知为何,当马车经过月华楼时,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此偶遇谢承霄的情形——他站在窗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这世间万物,唯她一人能入他眼。
这个念头刚起,陆景便蹙了蹙眉。
——她何时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目光了?
"秦小姐?"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陆景回头,只见谢承霄的贴身护卫范玖正恭敬地立于阶下。
"我家主人有请。"范玖抱拳行礼。
陆景不动声色:"他知道我会来?"
范玖摇头:"主子不知。只是自那日在此偶遇秦小姐后,他得空便会来此......盼着能再见您一面,所以属下就...擅作主张了。"
夜风拂过,带起陆景鬓边一缕碎发。她本该拒绝的。
可脑海中却闪过那两个女子惊恐的眼神,还有章玉阑逍遥法外的嚣张模样——她们还在谢承霄手中,而她的计划,需要重新调整。
"带路。"她淡淡道。
---
雅室内,烛火摇曳。
推开门,室内暖香扑面。谢承霄背对着门,正执笔作画,听到声响头也不抬:"范玖,我说过用膳时不需伺候——"
"殿下好雅兴。"
清冷的嗓音如碎玉落盘,谢承霄手中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他猛地转身,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像是黑夜骤然被火把点燃。
"姐姐?!"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衣袖带翻了茶盏也顾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景面前,又在离她一步之遥时硬生生刹住,手足无措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谢承霄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衬得他越发清俊挺拔。只是眼下淡淡的青黑,暴露了他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
陆景扫了眼案上的画——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白衣翻飞间自有一股超然脱俗的清冷。
"看来殿下很闲。"她语气平静,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谢承霄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画纸,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她,最后只能僵在原地,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我不知道你会来。"
他声音发紧,像是怕惊走一只偶然停驻的蝴蝶:"我每天都来,只是想着......万一呢?"
陆景移开视线,忽略心头那一丝异样:"我来是有事相商。"
"姐姐想问什么?"谢承霄立刻凑近一步,眼中满是雀跃,"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说。"
他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陆景蹙眉后退半步:"京兆尹齐元,为人如何?"
谢承霄眼睛一亮:"姐姐是担心那几个女子的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齐元此人刚正不阿,家世虽不显赫,但清河齐氏百年清誉,太子和康王都不敢明着动他。"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些,借着倒茶的姿势,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陆景的袖角:"姐姐是想......"
"由我将人送去。"陆景接过茶盏,"你不必出面。"
谢承霄动作一顿,眼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她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抓住陆景的手腕,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姐姐是怕我卷入麻烦?"
“别总是动手动脚。”陆景抽回手,冷声道:"只是计划需要。"
谢承霄却不依不饶地追近,将她困在桌案与自己之间。他低头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着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愫:"姐姐撒谎。"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淡淡的醉月白香气:"你明明就是心疼我。"
陆景抬眸,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这个凡人,怎么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让开。"她冷声道。
谢承霄非但不退,反而得寸进尺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我说不呢?姐姐会像上次那样,把我扔出去吗?"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可这次姐姐若动手,整座月华楼都会听见动静呢。"
陆景眯起眼,忽然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
谢承霄任由她钳制,眼中笑意更深:"姐姐当然敢。"他忽然舔了舔她的指尖,"但我赌姐姐……舍不得。"
这个放肆的动作让陆景瞳孔骤缩。她猛地推开他,却见谢承霄踉跄几步后靠在窗边,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轮廓。他眼中盛着化不开的柔情,轻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人我会准备好。还有我手中掌握的章若平收受贿赂的罪证,只要时机一到,便可送到齐元手中。"
陆景压下心头异样,转身欲走。
"姐姐。"谢承霄忽然叫住她,"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像是捧着一触即碎的梦。
陆景脚步微顿,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但谢承霄却笑得像个胜利者——她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回答。
......
沈氏院落,华灯初上。
沈氏正对镜梳妆,忽听门外丫鬟惊喜通传:"夫人,侯爷来了!"
铜镜中的女人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玉梳,理了理鬓角,快步迎了出去。
"老爷。"她福身行礼,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您许久没来妾身这儿了。"
秦武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妻子,心中那点不满渐渐消散。沈氏今日穿了件碧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倒有几分当年刚嫁入侯府时的温婉模样。
"近来公务繁忙。"他语气缓和了些,"你用膳了吗?"
沈氏眼中立刻泛起喜色:"还没呢,就等着老爷一起。"她转头吩咐丫鬟,"快去小厨房,把煨着的山药鸡汤端来,侯爷最爱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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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屋内暖意融融。
沈氏亲自替秦武捏着肩膀,柔声道:"老爷近日辛苦了,妾身瞧着都瘦了。"
秦武闭目享受,随口问道:"最近府里如何?"
"一切都好。"沈氏手法轻柔,"老太太掌家有方,妾身也清闲不少,平日多出来的时辰,正好督促既明读书。"
提到儿子,秦武面色更缓:"既明是个懂事的,你多费心。"
沈氏趁机贴得更近:"这是妾身分内的事。"她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秦武的脖颈,"老爷今晚……"
秦武被她撩拨得心头发热,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红烛帐暖,久违的温存让二人仿佛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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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歇,秦武搂着沈氏,忽然叹道:"今日朝中出了件大事。"
沈氏佯装不知:"什么事让老爷这般忧心?"
"章若平府上死了个朝廷重犯。"秦武压低声音,"如今京兆尹正在严查,章尚书还为了避嫌主动将手中政务交给下属打理。"
沈氏适时露出惊骇之色:"竟有这种事?那章公子……"
"章玉阑倒是无事。"秦武皱眉,"只是我在想,月棠与他的婚事,是否该暂缓?万一章家真出了事……"
沈氏心头一跳。
——不行!若让秦月棠继续留在府中,谁知道那小贱人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眼珠一转,故作忧思状:"老爷顾虑得是。不过……"她小心翼翼道,"若最后查明章家无辜,这断了的姻缘可就难续了。章尚书深得圣心,想来不会有大碍。"
秦武沉吟不语。
沈氏又添了把火:"再说了,婚事定在下月,若真有变故,届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烛光下,她眉眼温柔,一副全心为继女着想的模样。秦武不禁动容,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有理,那就再观望些时日。"
沈氏依偎进丈夫怀中,在秦武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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