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议和

后来江盼宁还是在落木斋安营扎寨,十二楼里对他的刺激太大,一时半会别想摆脱心魔。江芷也不逼他,横竖两家人就隔着一条街走两步就到了,只要李大夫不嫌小屁孩麻烦,当个甩手掌柜她倒挺乐得清闲。

大约又过了几十个日升日落,临安城的天气越发凉了起来。不过这种凉意只集中在早晨和晚上,其余时分该热的还是热。但衣服确实添了一两件,毕竟西子湖的风变冷了,自水面上起来的风湿润阴凉,别管什么时候打在人身上都令人汗毛直竖。

这种凉意江芷却也鲜少感受到,没别的,她起得晚,等她下床太阳都已经准备吃午饭了。

整个十二楼目前起得最早的是董生,应该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起来先打上两套拳,打完洗把脸漱漱口,天也该亮了,便去厨房自己下碗面,吃完提把扫帚出去扫门口。

天阙大街没什么树,但十二楼门口的落叶出奇的多,想必是凉风一吹把别地儿的叶子全吹他们家门口来了,董生看着碍眼,天天扫,次次不落。每日早晨卖菜阿婆的吆喝声还没传来,扫帚擦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先传入人耳畔。

大家对十二楼新来的这个秃头伙计开始还有些好奇,后来看人挺本分,只知道闷闷扫地也不招惹什么事,慢慢的也就对他司空见惯,连那个突兀的光头都跟着看顺眼起来。这年头能勤洗头洗澡的多半还是大户人家,小门小户的谁讲究那个,头上生虱子是常有的事的,有的因为生了癞痢,或者提前预防虱子,把头发剃光是能说得通的,只要不嫌冬天受冻就行。

习武之人火力旺盛,董生不嫌冷,他没事就摸一把自己的秃瓢,觉得还挺趁手。

地扫到一半,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卖菜阿婆拿着一捆鲜嫩碧绿的小菠菜冲董生招呼道:“来看看,新鲜着呢,我一大早特地从地里拔的,泥都还湿着,快拿两捆回家让江丫头烧汤喝。”

董生立在原地挠着后脑勺,昔日里的一身匪气戾气尽数收敛,傻大个儿似的憨笑道:“府上买菜的事不归我管,等会我让林姑娘找您拿两捆。”

阿婆拎起两捆小跑过去塞给他道:“什么买不买的,这是老婆子我送给江姑娘尝鲜的,前日里她帮我把几个买菜不给钱的地痞无赖给收拾了,我还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谢她呢,两捆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不了几钱银子,快拿着!”

董生不停推脱,二人拉扯之间不知不觉便到了路中央。

大街上忽有一队身披轻甲的人马飞驰而来,完全不顾街上人潮拥挤。年轻人身姿灵活说躲就躲了,上了年纪的卖菜阿婆便远没有那个反应速度,大马朝她踏来,她竟一时愣在原地,好在董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到路边,下意识扭头朝远去的一群人瞪了一眼,消失许久的杀伐之气也在此刻暴露无遗。

轻甲朱袍黑底靴——是锦衣司的人。

董生低头问道:“您还好吧?”

阿婆受了好大的惊吓,手里的菠菜掉在地上都顾不得了,双手不停抚摸胸口道:“哎呀,骇死我了,骇死我了……”

街对面的卖鱼老刘气愤不已道:“秦老贼手下的这群狗今日又发的什么疯!这要踩死了人,该要哪个负责去!”

周围人劝他:“可不能大声说这些!被姓秦的听见了可不得了!”

老刘一听更气:“听见就听见!爷爷我本事没有烂命一条!他要取便取!反正我早过够整日里被他们这些狗官拿捏的日子了!”

周围人劝的劝叹气的叹气,但没有人是高声谈论这些的,无不压低声音,连老刘都随着气头过去而将声线压低,窸窸窣窣的,若不看画面,乍一听挺像一阵风吹来带起的草动。

嘈杂声中,董生捡起地上两捆沾了土的菠菜,转身准备回去。

却在这时听到一道清润冷淡的声音道:“那群人里簇拥着的,是宣旨太监陆英武吧?”

声音不算大,但在窸窸窣窣的动静里算得上嘹亮,不由得引起董生注意,转身一看,发现是落木斋那位李公子。

这少年长了副不亲近人的锦绣面孔,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冷冽,除了自己亲爹和十二楼那个赖床的大当家,对谁都自带三分疏远意味,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接近的主儿。

董生杀的人多,见的人更多,比如江芷,第一眼见她便觉得这女孩灵气逼人不似凡尘中人,后来一问才知道她自小深山长大没接触过几天纷纷扰扰。

又比如林姑娘,别管她如今打理府中上下再如何利索在行,从气质举止便能知晓她是从小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深闺女子,虽不爱咬文嚼字,但学问恐怕不比寻常书生少。

可等到了这位李公子,董生就真的看不懂了。

因为这少年身上有股贵气,还不是一般的贵气,与他相兼容,又与他身边一切格格不入,仿佛是本不该出现在这市井之中的人物。

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李秾抬眼不太友善的回望了一眼,拎着一尾小草鱼,回家去了。

留下因为他一句话开始东猜西猜的众人。

“陆鹦鹉出皇宫了?这是要往哪位大人家学舌去?”

“想不出来,比起这我更关心陛下打算干什么,他老人家似乎轻易不传口谕,前几回还是下令命裴将军带兵北上,不晓得这回是干嘛。”

“难不成圣上终于想通了!准备重振旗鼓再次收复北方大地?”

“做你的梦去吧!也不看看现在朝中还剩下几个武官,裴将军一死又尽数依附秦相,秦相又是天下皆知的主和派,就这还收复北方大地呢?除非裴将军死而复活,我是不相信谁还能有五百敌三万的本事。”

“唉,你这人真是,话若说的太明白岂不没意思……”

争论起来没休没止,饭点一到,又被自家婆娘揪着耳朵回家吃饭去了。

临安城依旧祥和平静,早上的一点小插曲转眼便被掀过去,只时不时还有几个人聚一块寻思陆鹦鹉宣的旨会是什么内容,但也没大放在心上。

又是几日过去,等到几乎没人再在意这件事了,惊雷般的消息突然炸在整个临安城,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痛心疾首。

这天,江芷起床用膳时发现全家上下的面色都不太好,便问怎么回事。

林婉婉手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米,兴致缺缺道:“朝廷传来消息,说是北越已同意同南梁议和,往后南梁对北越俯首称臣,割商秦二州归北越所有,每年纳贡白银五十万两,绸缎珠宝另议。”

江芷的筷子直接从手里飞了出去,右手控制不住猛拍一下桌子道:“荒唐!”

林婉婉又重新拿了双筷子给她,轻声道:“消消气,怪我不该在吃饭时跟你说这些的。”

江芷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道:“早知道晚知道都得知道,无所谓这一时半会。”

不过她是真气啊,气到肺都要炸了。

她真就弄不懂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十几年时间里有多少次能把女贞人打回老家的机会,偏偏不要,甚至将裴举冤死对北越俯首称臣,图什么?是嫌昔日大梁万里河山地方太大不好管吗?

本是件极无奈苦恼的事情,林婉婉却因为江芷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气话不禁哭笑不得起来,便将碗筷放下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我朝皇子无数陛下却迟迟不立太子,嘴上说是待二帝归来将皇位物归原主,可阿芷你觉得,他真的这样想吗?”

江芷一思忖,果断摇头:“他如果真的有意将百官视为正统的父亲兄长迎回来,就不会多番阻挠裴将军进军北上,更不会杀了裴将军以绝战事。”

“所以问题就在这了。”林婉婉温柔道,“要我说,陛下当然想天下大同做一回真正的帝王,但若北方大破迎回二帝,莫说皇帝,只怕能得个亲王的位份便是不错了。所以他才会宁愿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也要同北越议和。”

气氛静默,江芷沉沉开口:“南梁的敌人是北越,但南梁皇帝的敌人却不是北越皇帝,而是被北越人囚禁的父亲兄长。”

帝王家的勾心斗角往往是让整个天下生灵涂炭,裴举冤死,七星和江家因此被牵连,不过是其中九牛一毛中的一毛。

所谓奸佞,所谓走狗,无非是上位者手中一柄用着趁手的刀罢了。

林婉婉看她眉头紧缩双目发直,伸手替她盛了碗银耳百合汤。

这位永远温婉柔顺的林家姑娘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是在泪水和怨愤中度过的,也曾埋怨命运不公老天无眼,但事已发生,无从更改,亦无从后退。

她父母皆是心性平和温润之人,以至于她骨子里也自带七分岁月静好,天生的向往安稳。

而江芷,似乎与她完全相反。

少女初出茅庐剑上便染满鲜血,眼中平静之下蕴藏着深山最刺骨的风和最冰冷的雪,是风雪中天生的逆行者。

林婉婉失去的太多,如今最不想失去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她握了握江芷的手道:“好了,不要总是想这些,快些吃饭吧,等会凉了。”

江芷不知这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总之闪过了许多片段,她端起碗,舀了一勺汤刚要往嘴里送,便听门外响起脚步声。

墨儿还保留着昔日在府尹大人家的规矩,见了两位不拿自己当主子的主子也本本分分行礼,行完礼抬头看向江芷道:“姑娘,外面有人求见您,说是想请十二楼帮忙走趟镖。”

江芷眉一挑,神情狐疑:“走镖?”

她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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