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扔下这句话就脚下生风飘走了,剩下江芷和左丘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离开小巷。
江芷陷入暂时的两难境地,她是相信凭李秾身手断不会被几个女贞兵所困的,但心中止不住的不放心,哪怕知道这件事概率极低,也要亲眼确定过才安心。
回到客栈和左丘行稍作商议,江芷决定等到夜里独自潜入唐州县衙探一探。左丘行留在县衙不远的小吃摊给她打掩护,如果行动一旦败露,她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县衙跳到马上,俩人大不了一走了之。
不过左丘行到底低估了江芷的本事,他这边刚刚吃完第一个驴肉火烧,那边江芷便从暗处出来了,且顺便将自己一身黢黑的夜行衣扒干净,清清爽爽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丝毫不像刚做完贼的。
“李秾不在里面。”她说道。
左丘行毫不意外地“嗯”了声,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显然早就认为李秾不会轻易被抓,除非遭到什么变故,比如身受重伤,或者走火入魔被人钻了空子。
来都来了,江芷也跟着要了碗汤,一个火烧。
火烧烤得焦酥,驴肉鲜美异常,本是极搭的组合,但因为店家自作聪明往里洒了些佐料,整体的味道便跟着变了,隐约透着股邪味。
不过看左丘行吃得那么香,江芷欲言又止之后决定还是不扫他的兴。
两人吃完饭牵着马从小路往客栈走,大路人多,女贞人更多,从那儿走,一个不好容易出事。
小巷狭窄,二人各自牵马,并肩而行。
啪嗒马蹄声覆盖了脚步声,打破小巷原本的寂静。
走着走着,江芷忽的停下了脚步,耳朵一动,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
左丘行感到奇怪,问她:“怎么了?”
江芷眼角余光瞥向后面,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左丘行登时提高警惕,牵马的手紧了又紧。
江芷能根据脚步声分辨在场有几个人,并且察觉出那些人的特点。
比如她在密林跟猴子斗智斗勇多年,无论何时走路都一定是脚尖着地,而后脚掌脚后跟紧挨落下。
左丘行从小被族人众星捧月似的长大,哪怕在江湖奔波那么久,走路都是整只脚掌落下去,悠哉悠哉的,透着股闲散随意。
相比之下,跟着他俩背后的脚步声,就显得沉重且紧绷。
小巷尽头,两人两马拐了个弯,看似要进入一条更幽深的小巷,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
脚步声紧随其后,手持明晃晃的宽刀,准备拐过去将人一刀就地解决。
等真拐过去却发现——人不见了。
前方空空如也,哪有那两人一马的影子?
正欲扭头寻找,几人后脖颈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一记重击,随即头脑一麻,重重栽了下去。
江芷伸腿踢了踢其中一人,确定没动静了,弯腰将人翻了个面儿,脸朝上。
左丘行过去朝脸一看,对江芷道:“是白天在客栈闹事的那两个,眼下搬来了救兵,便想报复你我。”
江芷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声音发沉:“看来这个地方已经待不得了。”
本来两个人还想睡一觉补充下精力再上路。如今情况有变,若是一不二二不休宰了地上这一堆,被官府知道了必定会掀起一阵在唐州的腥风血雨。若不宰,女贞人睚眦必报,醒来定会像疯狗一样死咬他二人不放。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回客栈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二人直接驾马奔上了出城的路。
左丘行原来买的马没调/教好便上路,路上总撂蹄子不干,颇有饺子之风。江芷怕它路上耽误事,直接把买价折中卖给客栈了,把掌柜的高兴得连他俩饭钱都免了,还送他俩一个挺宽敞的车厢,坐人的同时还有地方放行李。
出了唐州不久便是西北交界处,往西走上半天一夜可直达泗州,往北途经许州开封,可到昔日的汴梁,如今的金州。
北方的山脉草木稀疏,树叶已经落了一地,只留光秃秃的枝丫。不比南方茂盛,冬日里尚能看到细雪盖碧萝的美景。
但比南方的山雄伟很多。
左丘行无论何时嘴巴都没闲过,跟江芷絮叨了一路过去在北方的见闻。事实上他就来过北越一次,还是当初当少轻狂,情怀一上来说什么都要去白居易故居走一遭,回去就被他爹抽烂三根藤条。
江芷同他一块坐在车厢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人的本事无师自通,问就“嗯”“哦”“这样啊”加点头。
换个人绝对得被她气死。
左丘行叨叨累了,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暖手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有心事似的。”
江芷没说话,也没否认。
左丘行道:“放心吧,李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无论到哪都只有他拿捏别人的份儿,不必担心他会受外界桎梏。”
江芷在这时摇头:“不是因为李秾。”
在左丘行诧异的目光中,她缓缓道:“我摸进了唐州衙门的大狱,瞧见了里面关的人,发现不仅有青壮年,还有老弱妇孺。其中有位老人家,因为不愿意把女儿送给女贞人糟蹋,就被打上南梁奸细的名号关了进去,在狱中生病也无人照顾。除此之外,还有刚生产完的女子,瘸了腿的老妪,起因仅仅是因为身体不便,或是年老体弱,不能再继续劳作,便被工头以南梁奸细的由头关进去,被迫骨肉分离,亲人离散。”
夜深风沉,久久无声。
江芷抬头仰望星光,喃喃道:“或许北越朝廷真的只是想查奸细,但命令这个东西,一旦下达,从上到下,添点油加点醋,谋点私枉点法,一层一层地掺杂个人利益,最终就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黑马仰天嘶鸣一声,西北交界处已到。
左丘行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江芷,道:“往西往北,你说了算。”
押送南梁奸细的刑车于下午北上,若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江芷接过缰绳,顿了仅仅一瞬,便一抖缰绳,朝北方那条路喝道:“驾!”
左丘行便大笑,笑声爽朗清亮,回荡在山间树林,笑完仰头吟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踏上往北的山路,树越发多,夜也越发黑。
江芷嗅了口气,下意识蹙紧眉头,对左丘行道:“你有没有闻到股奇怪的气味?”
左丘行伸鼻子闻了闻,果断摇头。
江芷又嗅了嗅,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气味很淡,但能确定这是人血的腥气,并且这股腥气,在随着马蹄越来越往前的同时也越来越浓郁。
山路深处,包子嘶鸣一声猛地刹住闸,不再上前。
江芷把左丘行摁车厢里,自己举着火折子下车察看,一看不要紧,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客栈东南桌那桌人中的其中一个。
老伯浑身鲜血淋漓,两只袖子更是被染的通红,江芷伸手一摸,发现右手胳膊已经断了,而这位前辈的看家本事便在胳膊上,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一方面觉得伤他的人的确有些本事,一方面觉得打蛇打七寸,手段过于狠辣。
黑暗中亮起的光点吸引了树林里的人注意,江芷正想弯腰再察看一下伤势,却在这时听到林子里有道清亮的声音朝她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她将火折子朝后一抛扔进左丘行手里,拔出剑便跃入树林。
左丘行欲哭无泪,攥着火折子干着急:“你小心点!”
回应他的唯有猎猎风声,江芷早没了踪影。
白天那个偷瞄她的小小少年在逃命路上摔了一跤,回头一看人已经追上来了,此刻正缩成一团不断往后退,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大木匣,泪珠子跟黄豆似的不断从眼里朝外滚。
“你别过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陇西范家堡的少主人!我……我爹可厉害了!你杀了我,他肯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的!”小孩话越狠语气越怂,最后一句基本是用哭腔吼出来的。
黑衣人不以为然,手握长刀一步步朝小孩走过去,看他像看一只毫无攻击能力的小羊羔,动动手指头都能将他拆筋剥皮。
小孩又怕又气,咬牙切齿吼出句:“我都还没娶媳妇呢!你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对方丝毫不带废话的,直接一刀朝他劈过去。
小孩赶紧捂紧眼睛。
但随着“噗呲”一声闷响,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也没有去见阎王。
小孩将手缓缓从眼睛上移开,哆哆嗦嗦将眼皮撕开一条缝,没想到那个想杀他的黑衣人竟已经倒下了,胸膛被一把剑从后往前贯穿,病狗似的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死了。
又是一记划过皮肉的闷响,剑从黑衣人体内抽出。
握剑的姑娘身型纤瘦,脸型轮廓流畅秀气,生有一双偏圆的凤眼,此刻正居高临下打量瘫在地上的家伙。
“才多大点岁数就想着娶媳妇?”
江芷表示鄙夷。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鹧鸪天·祖国沉沦感不禁》·秋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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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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