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是座山水城,三山合抱九江汇聚,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江芷几天来的作息很规律,昼出夜伏,和赶路的时辰也不冲突,全靠李秾一大早冒着生命危险硬薅。
早起的结果,很自然就是早睡。
到衢州时天已快黑,江芷从进了城门就开始打哈欠,一直就没停过。
大街上人不少,人声鼎沸,街头有伙变戏法儿的正吆喝,周围围着一圈人,纷纷拍手叫好。
舞刀弄棍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肯定是表演不了了,这伙人也聪明,穿上戏服耍起了变脸,只见袖子挡着脸一起一落,脸上的面具就变了颜色,一会白脸曹阿瞒,一会红脸关云长,连不会说话的娃娃也激动地咿呀乱叫。
江芷打马经过,转头朝里瞥了一眼,其中一个变脸的恰好一抬头,二人视线撞了个满怀。
江芷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惦记着找地方睡觉。
随便找了家客栈,三人要了几碟小菜填饱肚子,便各回各房了。
脑袋扎进枕头没多久,江芷就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眼皮不掀说。
这家客栈的老板应是个抠门的,蜡烛烛芯都比寻常瘦一半,火苗又小又暗,倒显得墙上的影子格外黑。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墙上又添一道清瘦的人影,人影手脚轻巧地将门合上,停留了小片刻,步伐轻巧往床榻走去。
江芷耳朵尖动了动,抬头看向进来的人,眼里的狐疑一闪而过,语气懒洋洋道:“李秾?你怎么来了?”
“我房里的窗坏了,被风刮得哐当响,来你这躲躲清净。”少年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椅子上说。
江芷乏得要命,甩过去一句“随便你”,脸就又埋进了枕头里,精神却比方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床沿仿佛陷下去一块,头一抬,凤眸撕开一条缝儿,眼神满是不耐烦:“你干嘛?”
“李秾”胳膊撑在铺面上,脖子往下探着,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睡着。
江芷一句突如其来的“你干嘛?”,将他惊得动作顿住,面上闪过丝类似紧张的神色,吞了吞喉咙道——
“我喜欢你,你可知道?”
这从天而降的表白把江芷的脑子都给砸懵了,她恍惚了一下,眼睫垂下去,脸别到另一边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李秾”顿了顿,说:“你我每日都在过刀尖舔血的生活,我怕现在不说,往后就没有机会了。”说完有些不安地看向江芷,“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江芷抓住被子的手逐渐收紧,刻意不去看他:“我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你现在问我这个,有点太早了。”
“李秾”的眼神便暗淡下去,可若细看,便知他眼睛里根本没有被心上人拒绝的心酸,只有计划不能顺利进行的懊恼与怨愤。
江芷却在这时又说:“可是你知道吗,若有朝一日我真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一生、成亲生子。除了你,我没想过第二个人。”
“李秾”抬起头来,看向江芷的目光又惊又喜,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说:“我知道!我就知道!你等着,等咱们回了临安,我就去你家提亲,我们选个风调雨顺的日子里结为夫妻,往后举案齐眉、白头偕——”
“老”字都还没有从嘴里蹦出来,江芷就已经反手抓住“李秾”右臂朝外一拧,只听一声凄厉嚎叫,对方握在手里的匕首也应声而落。
江芷侧身一翻,松开手隔着被子一脚踢上那人下颚,直把人踢到墙上,桌椅板凳被殃及池鱼,哐当散架了一地。
她冷笑一声下床:“你们文殊堂也就这点能耐了,想报仇不明刀明枪的来要我命,非得使出这些下三滥手段,也不想想这手段若是高深,上一次能被我当猴耍吗?”
那人的下颚骨不知道碎成了几段,一张嘴便口吐鲜血,说都说不清。
以后再想伪装骗人,怕是难了。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假冒李秾的家伙说一个字吐一口血,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看向江芷的眼神像要把她碎尸万段。
江芷乐了:“告诉你怎么发现的,然后你们下回刺杀我好吃一堑长一智是吗?”
她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上赶着送点子。
李秾和左丘行的房间离江芷房间不远,两人听到动静迅速赶来,临到了门口却发现门怎么推都推不开。
“阿芷?阿芷?你里面怎么回事?”李秾焦急之下已经打算将门强行撞开了。
江芷往门上一瞥,才发现这狗东西居然还以防万一把门栓栓上了。
她冲门外两人扬声说:“不用担心,来了个上门找刺激的而已,等我忙完我给你们俩开门。”
这房里也没什么能捆人的东西,江芷灵机一动,把头上的发带拽下来了,打算先把那家伙的两只爪子绑住。
不料那家伙看着苟延残喘,等江芷走到跟前却扬手撒了一把红灰相间的粉末!
江芷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毒药,连忙退后三步掩住口鼻,直到眼睛辣得睁不开鼻子也跟着发痒打喷嚏,她才意识到,这他娘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辣椒粉和胡椒粉!
而那家伙也趁她后退的那几步里,冲到窗口跳窗而逃。
江芷气不打一处来,边打喷嚏边怒喝:“你以为这样我就逮不到你了吗!”
紧随其后跳窗追了上去。
李秾左丘行等半天等没了动静,最后还是撞开门冲了进去。
左丘行:“阿嚏!人呢——阿嚏!阿嚏阿嚏!”
李秾及时掩住口鼻,跑到窗口一望道:“追人去了,西北角方向。”
说完转身朝门口去:“我去骑马找她,你——”李秾扫了满屋狼藉,“你留下赔钱。”
左丘行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嚏!”
李秾心里也犯郁闷,所以下楼牵了饺子就去追江芷。
刺客楼的腿脚都好使,也善躲藏,江芷追到一半,正恨自己怎么忘骑马来了,一匹白马便停在她跟前,马上的李秾朝她伸手:“上来。”
江芷不假思索,抓住李秾的手便翻身上马。
“往前跑了,就照这条路接着追,我不信找不着他!”江芷气得牙根直痒。
李秾一甩缰绳,白马在夜市中穿行。
“到底什么人把你气成了这样?”李秾问。
江芷咬了下唇,气愤不已道:“除了文殊堂还能有谁!狗东西想不出别的招数了,这回居然扮成你的模样骗我,你的脚步声我能听不出来么?光脸像有什么用。”
李秾心头一惊,皱眉道:“扮作我?”
江芷“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其他。
夜不算深,街上还有人,因为要避让人,马跑得并没有特别急。
文殊堂狗腿子狡兔三窟,大街小巷拐了十八个弯,最终蹿进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里,不见了踪影。
冲动让江芷也想跟着翻进去,理智告诉她这不合适这真的不合适。
最终她耐着性子走到宅院大门口,抓着兽环往门上狠扣了两下。
门房开门,发现外面是俩年轻人,男女皆是容貌不凡气质卓越,不像寻常之辈。
门房想起主子之前交待的事情,愣了一愣端着张笑脸道:“二位且先随我进来等候,我家公子即刻便到。”
江芷李秾同时犯了狐疑,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眼神在说:“进吗?”
另一个眼神说:“你敢进我就敢进。”
“进就进谁怕谁!”
反正他们要找的人确实在里面,现在不进以后也得想办法进。
这座宅院选取的地势很僻静,周围既无长街也无闹市,院子里布局简洁装饰雅致,漫步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哪个山中古刹。
虽是如此,江芷却隐隐听到嘈杂的动静,像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只不过距离她很远,仿佛隔了好几道门。
门房将二人带到花厅中,又唤来小厮奉茶,随后便笑着退下。
江芷环顾了下身处之地,从进门到花厅,她总觉得这地方有股说不出来的清冷,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心静下来了,她就开始跟李秾讨论:“为什么文殊堂的会跑到这里来呢?”
毕竟他要是真想找地方藏着,犯不着绕那么远的路。
李秾也随着江芷的目光打量了下周围,冷不丁道:“人在受重伤之后,只会躲在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无论是细节还是给人的感觉,这座宅院都不似看着那么简单。
茶奉上了,但他俩谁都没有心思喝,心照不宣地就要站起来往外去。
他俩本就是误打误撞来这里的,虽不懂门房为何那番表现,但他们确实和里面的人没什么瓜葛,等他们嘴里那个所谓“公子”来了,发现家里进了俩陌生人,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端。
还不如趁现在出去把这座宅子搜上一遍,找不找得到的,反正是了却桩心事。
江芷如此想着,步伐径直往外走,哪知刚出门槛正要转身,小臂便被身后李秾猛地一拽,步伐被迫后退两步。
她正要扭头骂骂咧咧,抬脸看见杵在面前的人,眉头下意识皱成了毛毛虫。
“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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