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气重,越远山顶越冷,夏日里的两层薄衫在这时显然不够用了。
左丘行从李秾身后探出脑袋瞧了瞧,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凉风吹的脑瓜子冰凉,连忙又缩回去紧了紧衣服道:“诗人说高处不胜寒,当真诚不欺我。”
江芷骑着包子在前面开路:“这才哪到哪,光明顶是黄山三大主峰之一,应该比咱们过去爬过的山都高,现在就觉得冷,上面更没法去了。”
柳叶桃听她语气全然没有即将展开一场大战的紧绷肃穆,有点怀疑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听错了,其实江芷是带她来踏青的,不是打架的。
可是谁他娘跑明教大门口踏青。
出乎意料的,黄山上的山路并不难走,甚至修的还挺顺畅。应该和上头人不担心有外来者闯入有关。
等坡度实在陡的马都上不去了,四个人就找个隐匿的地方把马栓好,步行而上。
光明顶因地势平坦,日照充足而得名,若是在晴天,则从早到晚光线强烈。
江芷只恨自己没多带几个斗笠来,越往上走眼睛越像要被灼瞎似的,什么都看不清,根本睁不开眼。
李秾知她双目敏感,便抓住她腕子说:“我领着你,你闭上眼跟我走。”
江芷这才好过一些。
眼睛一闭上,听力和嗅觉便越发明显,她能闻到很浓烈的花草气息,那是植物被阳光暴晒后自毁一般的绽放。原本还算隐匿的蝉鸣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震耳欲聋,如同人在扯着脖子大声呼救。
江芷一直在留意周遭的风吹草动,连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但听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异样,连一丝陌生人的气息都没有。
连柳叶桃都跟着纳闷:“我去,这明教可以啊,上山路上一道防守都不设,叶寒生心到底是有多大?”
江芷脑子里便一下子又跳出那张俊秀白净的熟悉面孔,眉间一点鲜红朱砂痣,比光明顶的太阳还要灼人眼疼。
她的脚步顿了下,说:“往东。”
四大堂主本就是明教教主的四个护法,教主居于光明顶正中,他们便要守在东西南北四方,青龙主不偏不倚,正好是东方。
左丘行柳叶桃并不意外于江芷的决定,毕竟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青龙主,惊动其他人或者惊动叶寒生,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李秾牵着江芷的手,二人离得很近,除了花香馥郁,便是李秾身上的淡淡草药气,干净清苦。
就这么走着,李秾忽然道:“光明顶有你不想见到的人?”
江芷的手僵了一下,被李秾握得更紧。
若是睁着眼,她大可以编出十万个由头出来,轻而易举的把这个她不想提及的问题带过去,但她现在闭着眼,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自己的心,听见自己的心。
所以她说:“有。”
李秾:“谁?”
江芷吞了下喉咙,呼吸也短暂紊乱了一下:“叶寒生。”
没等李秾问,江芷就又接着说:“他化名陈渡,骗了我。”
李秾的掌心很轻地颤了下,道:“去年你在北越受的伤,就是为救他所得?”
江芷:“是。”
那当真是她很难过的一段时光。
李秾下落不明,左丘行生死未卜,自己身受重伤,而费尽全力救出来的人,居然还是自己仇人顶头老大。
命运很会玩人,江芷直到现在也如此觉得。
李秾没有再接着问,只是抓着她的手很紧,出了汗也不松。
不知走了有多久,直到柳叶桃叫了一声:“呀!到了!”
江芷才悠悠睁开眼。
结果就是差点再次被闪瞎。
光明顶东门并没有门,只有两只高耸入云的大柱子矗立在左右两侧,柱子需得五人合抱,离得远,看不清上头具体的花纹,只能瞧见两条巨龙盘旋于柱子之上。
鳞片为青色琉璃所制,于阳光下光芒交错,犹如真正的鳞片在闪烁,鳞片之下,尖锐的龙爪深抓进柱身里,龙头高悬于云霄,血盆大口直对太阳升起的地方,虎视眈眈威风凛凛,仿佛真龙降世,下一刻便要腾空而起。
左丘行看傻了柳叶桃看懵了李秾看了一眼心无波澜。
江芷:“……这明教原来这么有钱的么。”
天王老子怕是也不敢动这么大手笔造俩柱子。
柳叶桃直接乐了,拍了下手道:“这下好了!管他打得赢打不赢呢,走的时候抠点鳞片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左丘行痛心疾首:“出息!你看你这点出息!”头一抬,“要我说,最值钱的还得是龙眼睛,你看看那金碧辉煌中还带点紫,说不定是紫金打的呢。”
江芷对这俩财迷没什么好评价的,就是跟着抬头往上一看,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她眼力劲不太好,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高高在上的龙嘴里,好像坐了一个人。
左丘行柳叶桃还在讨论爬上去把龙眼睛扣下来的可行性,丝毫没感受到危险其实近在眼前。
待听到江芷那一声突如其来的“退后!”时,二者不约而同懵了一下。
龙柱之上,一抹黑影纵身跃下,脚踩柱子如履平地,长刃如乍破天光,照着二人头颅齐刷削去!
柳叶桃率先反应过来,抓住左丘行肩膀就是一推,伸手挡住了气势汹汹的大镰刀。
她的眼睛快速扫了一下镰刀,又见从天而降的小子长相年轻却尖嘴猴腮丑陋如恶鬼,冷呵一声道:“我知道你,你是青龙主手下的鬼镰使,早年练修罗道练入了魔把自己全家都杀了,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所以投奔了明教,是不是?”
鬼镰使一笑,露出满嘴尖牙:“多嘴!”
大镰刀一挥,势要将柳叶桃头颅割下。
柳叶桃不甘示弱,大步一退运功催毒,黑气自指缝冒出,稍沾皮肤便能将人融成一摊血水。
但鬼镰使出手极狠极快,基本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眼见柳叶桃不敌,一柄长剑横在了镰刀之下。
鬼镰使以为是什么高人,抬头一看是个女娃娃,顿时嗤之以鼻:“我杀人讲究个先来后到,小妹妹倒也不必上赶着送死。”
江芷手腕一转,长剑绞住镰刀和手柄相连处,手臂一扬,大镰刀便从鬼镰使掌心脱手而出,狠狠钉死在了巨龙盘旋的柱子上。
剑尖指在心脏,鬼镰使再不敢轻举妄动,目光尖锐盯着江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江芷口吻淡然:“刚才和你交手的是拍花林弟子,想必你也能看出来,至于我——”
她的手腕动了动,剑尖便在对方的心口窝划来划去。
“来这里可不是自报家门的。”
在鬼镰使心惊肉跳之时,江芷却又将剑一收,道:“回去告诉钱孟章,朗月阁没了不代表事情便了了。我给他一柱香的时间让他思考是请我进去还是逼我硬闯,真相必须水落石出,但青龙堂今日见不见血,在于他,不在于我。”
鬼镰使如临大赦,看向江芷的眼神比看阎王爷还惊悚,跑之前去拔了拔自己镶在柱子上的大镰刀,确定拔不下来,才夹着尾巴灰溜溜跑路了。
柳叶桃扒着江芷胳膊站起来,忍不住一脸崇拜道:“你现在怎么那么稳啊,那家伙力气大的要死,你居然能用剑把他的镰刀弹飞,你手就不麻?”
江芷:“麻,很麻。”
说完手一哆嗦,剑“哐当”掉了。
光一个鬼镰使就这么难搞,她感觉里面的家伙不会比当初弄张监兵轻松,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在人家老巢,要是钱孟章一个玩不起跑去喊救兵,他们四个可就不是踢馆青龙堂那么简单了。
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光明顶的魔头。
可能是日头晒的,江芷只觉得眼晕。
边晕边得拾根小树枝在地上分析形势。
“虽然我们只有四个人,但是完全不用慌。”江芷开始一本正经扯犊子,“首先从他们那边来看,他们肯定不会觉得我们只来四个人,更多的人肯定埋伏在黄山各个犄角旮旯,但他们又不确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有的又是什么人,所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慌的就是他们。”
江芷甩着发麻的手:“加上我刚刚差点把那个大镰刀吓尿裤子,他现在肯定会极力渲染我有多厉害多厉害,还会让钱孟章不要轻敌。因为目前大镰刀正儿八经的架只和柳叶桃打过,和我只不过算交了一次手,而李秾和左丘行连一次手都没有出。四个人里三个人的底细都摸不着,我还直说了要和他谈朗月阁,只字未提所谓的‘伐明’,钱孟章疯了才会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贸然对外出手。”
“还是在自己家,血流成河了都没地方住。”太阳晒得江芷连打俩喷嚏,脑子嗡嗡的。
柳叶桃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不让姓常的他们来还真是对了。”
太弱了容易死是一方面,华山派的愣头青一到,除恶扬善的号子一喊,明教的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还谈什么劲,上去就是打。
江芷揉着鼻子点头:“常思川他们要是过来,我也别等钱孟章下决定了,直接一头撞柱子上得了。”
话音刚落,黄山之上光明顶外,令人焦灼的大太阳底下,有人冲江芷的背影欣喜若狂喊了一声——
“江姑娘!”
江芷:(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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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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