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老树疙瘩烧通红,墨儿捏着抹布将蒸笼盖揭开,热腾腾的白色水汽顿时晕开在整个厨房。
蒸笼里的包子白白胖胖,软和的面皮包裹鲜美的肉馅,整整齐齐码在笼布上,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今天的包子蒸的真好,”墨儿由衷赞叹了句,“出去喊一声,让大家准备吃饭了。”
小丫鬟面色有些为难:“我刚刚便喊过了,就是……小少爷现在还没起呢,墨姐姐你看要不要再喊一遍?”
墨儿将蒸笼盖放下,抹布擦了擦被水汽打湿的手:“还没起?这都什么时辰了,先生都快来家了。”
见小丫鬟一脸茫然,墨儿将挽了几扣的袖子放下:“罢了,我去看看他,你们把早饭分好,林姑娘早上不爱吃带荤腥的,包子不必送,准备些花茶糕点便行了,赶紧忙活吧。”
说着便走出了厨房。
江盼宁这一年来在前院住惯了,开始的时候还害怕,夜里要和人搭伙睡,后来胆子大了,自己便独用一个屋子,除了林婉婉要检查功课时跑后院待一会儿,大多时间都是和镖师们同吃同睡。
大早上,正是强筋健骨的好时候,墨儿到前院时,董生正带着一帮年轻镖师打拳扎马步,看见了她,年轻人们通红张脸,纷纷笑着打招呼:“墨姑娘早。”
墨儿冲他们微微颔首,对董生道:“快带着吃饭去吧,晚点都要凉了。”
说完又转头指了下刚从房里出来的谢望:“还有你,谢大账房!别整日抱着你那摞账本看来看去了,快吃饭去。”
谢望点着头,抱着账本的手却不撒:“我看今日难得要出点太阳,这些账本再不晒都要发霉了,我得赶紧的。”
墨儿懒得多管他们,走到江盼宁房外,先是轻轻敲了敲门,好声好气道:“少爷?少爷?醒醒吃饭了,时候不早了,等会先生可要上门授课的,你昨日罚的论语都还没抄完呢。”
江盼宁在里面哼唧两声,没说起是不起,然后就没了动静。
墨儿无奈舒了口气,伸手推门而入。
只见床上的小崽子把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蒙在了被子里,大有在里面生根的趋势。
墨儿过去好生劝他:“快起吧小祖宗,早饭热过之后就不好吃了,你不是最讨厌回锅的包子吗?”
江盼宁直哼哼:“我今天特别困,我不想看书,我也不想写字,我就想睡觉。”
墨儿为难起来:“可是功课还是要做的呀,晚上林姑娘要检查的。”
江盼宁继续耍赖:“我昨夜和董叔他们练拳扭着手了,我提不起笔,你去和林姐姐说一声吧。”
墨儿蹙眉:“可是……”
江盼宁蹭了蹭枕头准备安心睡:“怕什么,反正我姐又不在家。”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冷不丁的一道动静:“谁说的我不在家?”
一瞬间,墨儿愣了,被窝里的家伙也愣了。
墨儿一转头,看见江芷的那刻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激动又慌张道:“姑娘回来了?”
还特地跑过去摸了摸江芷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喜极而泣的说,“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林姑娘!”
墨儿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大当家的回来了!大当家的回来了!”
江盼宁从被窝里默默探出脑袋,望着门外的人,揉了揉眼睛说:“姐?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芷直接过去拧住了他耳朵,疼得江盼宁呲牙咧嘴嗷嗷叫唤:“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姐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真的——啊啊啊疼!”
江芷一路披星戴月,到了临安先是去落木斋跟李大夫问了个好,接着马不停蹄就来了十二楼,满头满身的露水气尚且没消,头发都湿漉漉的。
她吹了下挡在额前的碎发,松开手,面无表情地对江盼宁说:“我数到三,立刻给我起来穿衣吃饭读书,一——”
“二——”
江盼宁抓起衣服就下床:“不用三不用三!我动作很麻利的!”
江芷目送江盼宁连滚带爬冲出去,又连滚带爬冲回来,扶着门框问她:“姐你吃包子吗?刚出锅的。”
“我……”江芷张嘴想拒绝,话到嘴边变成了,“给我留两个。”
“好嘞!”江盼宁蹦蹦跳跳跑去抢包子了。
不过江芷这包子到底没吃成。
一趟镖走了小半年,真实回来的时间比预期里的晚了不是一点两点,这半年里林婉婉虽然表面沉稳,实际没有一天不是担惊受怕的,如今好不容易把江芷盼回来,不拉到跟前打量个几百眼是没完。
“我不听外面人瞎讲的,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林婉婉眼里噙着泪,拉着江芷左看右看,感觉比走时瘦了不是一分半毫,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过去憋着没人说,现在人回来了,反倒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林婉婉一哭,江芷就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回到后院小半天,别的没干光顾着哄人了。
她把王小豆的失踪,朗月阁的古怪,以及昴日君的神秘身份全说了一遍,听得林婉婉都没心思哭了,神情专注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林婉婉回忆道:“怪不得赵捕头回来以后就把小豆爹传到了衙门一回,原来小豆这孩子当真遭遇了不测,老天爷真是有够无情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似是回想到了自己过往的经历,不禁又要潸然泪下。
江芷提起王小豆心中便是郁结,想起当日出镖时王六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王六现在怎么样了?”
孩子客死异乡,尸体具体是哪一具都不能确定,江芷觉得没有一个做父母的能接受得了。
不说还好,一说文儿便往地上啐了一口:“姑娘快别提了,新过门的那个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如今正整天乐的抱着走街串巷呢,哪还记得自己还有个死在外面的孩子!”
江芷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婉婉不想江芷再为这些事添心思,便命小丫头抱了好一摞簿子过来,一样样的边翻边给江芷讲,破涕为笑道:“兵部尚书镖让你成功走完了,十二楼的名气也在临安城再度打了出去。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十二楼收到了不少委托,但新到的镖师尚且不知高低,我也不敢替你拿主意,便将那些人的府邸名讳,要走多少里路,东西贵重与否都给记下来了,你回头看上一遍,心里也好有个大概。”
江芷点头应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拉着林婉婉腕子道:“替我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林婉婉心头一跳,回握住江芷的手道:“这才刚到家,又要往哪去?”
说起来江芷也觉得头疼,舒了口气道:“要是没有顾琼,朗月阁不可能那么快伏诛,我人都回来了,没理由不上门道谢。”
虽说朗月阁被端长的是朝廷的脸面,但顾琼在当时确实起了大作用,一码归一码,该尽的礼数也免不了。
林婉婉一听也恍然大悟:“怪我看见你光顾着高兴了,我这就去备些薄礼,等会儿你去的时候一并带上便是。”
二人一个回房梳洗一个去库房备礼,小半晌的时光里各忙各的。
江芷在外面糙惯了,回到家泡个澡用上满盆花瓣还有点不适应。她不喜人伺候,进了浴盆便将丫鬟都打发出去了。
香气氤氲中,江芷仰头靠在盆沿上,脖颈线条被拉的修长,肤如凝脂白皙细腻,若非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太触目惊心,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像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
刚下山那会眼神里还有股不服管的倔劲儿,一年多的时光过去,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善于隐藏情绪,在很多时刻,那双墨玉似的瞳仁淡淡扫着人时,谁也辨不出她的喜乐。
外面,左丘行先是跑落木斋跟李大夫打了个招呼,又拽着李秾跑十二楼来跟林婉婉打招呼。
林婉婉正忙着备礼,没多少空招呼他俩,一人塞把蜜饯让他们自己转着玩了,敷衍人的手段还停留在对付江盼宁那个年龄段的小孩。
不过左丘行和江盼宁在心理年龄上应该没有大致区别,嚼着蜜饯还挺乐呵,江盼宁读着书呢不能打扰,他就蹿到了谢望那边,一会翻账本玩一会管人借判官笔耍耍,把谢望烦的深呼吸三次才忍住没有大开杀戒重出江湖。
李秾看不下去,把他拽了出去,想让他干点正常人该干的。
然后这老兄就自己造了把弹弓,别人是打鸟,他不一样,他打蚊子。
江南雨后蚊子多,体型个个都跟成精似的,到处嗡嗡转,艾草熏都没用,逮住一掐一手血。
左丘行把自己吃剩下的蜜饯核用来做弹丸,追杀一只大蚊子从前院杀到后院,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蚊子趴窗户上不动的时机,当即就把一颗果核打了过去,丝毫没留意到那扇门有被拉开的架势。
李秾:“别!”
可惜喊晚了,话音落下时门已经拉开。
刚洗完澡的江芷浑身热气腾腾,本来想出来伸个舒服的懒腰,结果刚开门迎面便是一颗大果核。
正中脑门。
她愣了一愣,面无表情的感受有个粘不拉几的玩意从自己额头上滚下去。
视线斜斜往外一扫,望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微微一笑,樱唇轻启——
“你们俩想死吗?”
肚子从白天疼到晚上,到底还是更新了,为了十几块钱的全勤我也是拼了(猛女落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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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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