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飞快调整了表情,没事人似的笑着道:“不巧,今日客房已满,爷几个要是不嫌弃,在这桌子上凑合凑合也是一宿。”
一群女贞人明显不大乐意,但想到这方圆几百里的沙漠只有这一家黑店可以歇脚,想挑也没得挑,只好耷拉个脸进来。其中一人就近挑张桌子将刀往桌面一拍,原本占着桌子的一伙人顿时挪了窝,周围人也是能躲远就躲远点,生怕触到了这一伙凶神的霉头。
范团正是气性大的年纪,瞅着这群家伙怎么着都不顺眼,临走时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帮茹毛饮血的土强盗。”
不想被对方其中一人听到耳朵里,拔刀起身对着范团后背便是一劈!
江芷眼疾手快,剑未出鞘以鞘挡刀,剑鞘抵着刀锋一转,吹毛断发的宽背弯刀脱手而出哐当坠地,过程快得周围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我这位小兄弟年岁小不懂事,阁下何必跟他计较。”
江芷伸手将刀捞起,托着刀刃往人面前一递,说话语气很是温和,眼里却丝毫没有怯意。
对方打量她几眼,冷哼一声夺回了刀。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都被范成阳看在眼里,范团担心回去免不了又得挨批,便夹着尾巴跟着江李到了角落的桌子。
坐下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土强盗就是土强盗,不就是说他两句坏话吗,至于冲着要人命去。”
江芷挑起了眉,正色道:“你是没见过北越人还是没到过北越,汉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
范团的头低下去,委屈巴巴道:“江姐姐,我错了。”
在他爹面前要是有这么老实得少挨多少顿揍。
江芷轻舒口气:“反正今晚一定小心行事,同为胡人花见羞他们尚且不怎么放在眼里,汉人招惹了他们,下场只会更惨。”
范团点头如捣蒜:“知道了江姐姐,我今晚一定不再多说一句话!”
江芷“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拍卖台。
拍卖台上,大金牙站中央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额头一抹一把汗,心里气得直想骂娘。
早上的时候他怕惹上麻烦,特地把自家东西排在了压轴,现在好不容易等天黑了,结果麻烦还是他奶奶的说来就来,而且明显比白天的还难对付。真就应了外面大门上那道“福无双至”横批的后半句——“祸不单行”。
大金牙不禁打了退堂鼓,女贞人天生凶残好斗,实在不适合在他们面前出风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收了东西打道回府才是正解,大不了宝贝在手里压一年,明年再来人来客栈。
而底下的西洋镜似乎察觉出了大金牙的想法,拍案笑道:“我说!你莫不是觉得带来的玩意拿不出手!不敢亮出来给大家看吧!”
大金牙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我呸!你那块破石头才是真的拿不出手!没见过世面的老糊涂!等着爷给你开开眼吧!”
长臂一挥朝手下伙计一喝:“抱上来!”
比起西洋镜需要四人合力抱上来的大石头,大金牙带来的东西就显得轻便很多,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箱子,一个人就能抱起来送到拍卖桌上。只是东西不大,却似乎并不轻松,仅是台上台下这一小段路,抱箱子的人便有些直不起腰。
大金牙把蒙在箱子上的软布揭了下来,露出了布下的箱子。
仅此一个动作,全场人的目光便被吸去了,连忙着大吃大喝的女贞人都不由得望了过去。
箱子是紫檀木的,通体闪着一层润泽的油光,都不必管里面的东西,仅此一只箱子,起码价值百金。
连江芷都不由得好奇起里面装的东西了。
她冲范团“哎”了一声,道:“你们家被劫走的是什么来着?”
范团紧盯拍卖台,却也认真说:“我爹没给我看,不过我听孙伯钱伯说,好像是一件很值钱的头面。”
江芷诧异起来:“头面?”目光再次转向了拍卖台。
只见大金牙打开箱子上面两扇小窗,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伸进去,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新生婴儿,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整个人的气势都削减了很多。
时间过了约半炷香那么久远,在大金牙的极慢托举下,箱子里的宝物终于彻底亮了相,在场中人看清之后无不惊呼一声,眼睛再也挪不开分毫。
范成阳萎靡了近一晚上的精神终于再度打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么大,飞快地与孙钱二位对视一下,手不由自主便摁上了腿边大刀。
拍卖台的烛火映衬下,凤冠美得如同画上王母所有之物,九条凤尾乃为金丝编制而成,纹路如同真实的羽毛,尾端各镶红色宝石,凤身流光溢彩,若细看,便能发现上面镶嵌了数不清的宝石,凤首宝相庄严,凤嘴衔有三寸金丝,金丝末端,悬挂一只婴儿拳头大小般东珠,形状圆润,光泽晶莹,世所罕见。
大金牙对全场人的反应很满意,清了清喉咙高昂起头道:“这顶凤冠,乃为前齐仁德皇后所有,齐国主爱妻如命,登基后找了天下最好的工匠打造这顶凤冠,上面原有宝石三千九百颗,珍珠三千六百颗。因齐被北越所破,凤冠颠沛流离,现存宝石三千两百一十九,珍珠三千三百一十二,珍贵如旧。”
江芷目不转睛望着凤凰,只见它通身灼灼如火,竟真如浴火重生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展翅高飞。
一时情不自禁道:“真好看。”
范团也忘了来是干嘛的了,跟着傻傻点起头:“是啊,真好看。”
李秾却没什么动静。
江芷本要和李秾讨论,没想到转过头一看他,却见他面色惨白双唇颤动,一副不安反常的样子。
江芷没顾忌别的,直接攥住了李秾的手道:“你怎么了?”
李秾反握住江芷的手,力气很大很急切,像濒临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事。”他说。
可样子哪里像没事?
江芷推测应该是和拍卖台上的那顶凤冠有关,心里一揪蹙眉道:“咱们不看了,回房休息去好不好?”
可李秾的身体沉得似有千斤重,竟连他自己都没办法驱使自己站起来,全身上下变得如石头一般僵硬,唯有眼睛还能转动——直直盯着拍卖台。
那是他母后的东西。
他能清晰地记得,北越女贞是如何杀进皇宫,谢无垢是如何一刀刺穿了他父皇的身体。
又如何拔出刀转身看向年幼的他。
他早该死了的,是他的母后给他抵了命。
可又能如何呢,捡回来的烂命一条无时无刻不在受回忆折磨。齐国没了,他的父皇母后都死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可为什么杀了他们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代价!
脑子里闪过父母的容颜,李秾痛苦地闭上眼,用力吞着喉咙,喃喃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江芷起身挡住拍卖台,摸着李秾的脸,惴惴不安道:“不该是怎样的?”
李秾抬起头,眼角殷红如血,眼中充斥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开口字字沉重:“不该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在这一瞬间,江芷感觉眼前这个人是陌生的。
但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摸着他的头发说:“好,那我们就把所有让你感到痛苦的人都杀了。”
说完,她又顿了顿道:“不对,不应该杀,杀了就太便宜他们了,就把他们身上的肉都一块块割下来,再往伤口上涂上蜂蜜,把他们扔到蚂蚁堆里,看着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通话把旁边的范团都给吓精神了,难以想象这种残忍的手段居然是他温软可人的江姐姐能想出来的,头顶的毛都竖起来了。
可李秾反倒慢慢安静了下来,身体抖得没有开始那么厉害,气息也逐渐均匀。
“我刚刚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懊恼,却没有急着推开江芷。
似乎有点享受被她这样抱着。
江芷见他恢复了,便动作轻柔地想抽开身:“没什么啊,你没休息好,打盹了跟我在这说梦话呢——嘶,手拿开,这是在外面!”
李秾不让她走,刻意伸长胳膊圈住她的腰,低声道:“又没人看。”
人都忙着盯拍卖台了。
江芷锤了下他的肩:“你对面还有一个喘气的!”
范团涨红着一张脸站起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该去找我爹了!”
转身走两步差点撞柱子上。
凤冠还在竞拍,场下的价格一个比一个出得高,一时间没完没了,无论到多高都有人追加,起拍价五千两,轻轻松松便上了两万两,把一千两起拍五千两成交最后还没交出去的西洋镜馋得脸红脖子粗,恨得直想啃桌子腿泄愤。
在大金牙捧着凤冠给场中大款细看的时候,西洋镜勾着脖子瞅了半天,终是在大金牙路过他时一把抓住对方胳膊,恶狠狠道:“你到底从哪搞来这么个好东西!”
大金牙咧嘴一笑,满嘴金灿灿,故作玄虚来了句:“山人自有妙计。”
西洋镜转头瞟了瞟三老一少那一桌,又望了望角落里正在哄情郎的少女,回过头大瞪着眼睛低声道:“走黑的不惹道上的,这屋里可来了不止十二楼一家镖局。你这一物要是来之不义,我劝你别太招摇,今天这单能罢就罢,东西尽早还了人家,否则当心小命不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