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名字

阿依很聪明,只是学了一天,就已经会读写了不少汉字,看见阿婆倒水时还会指着茶碗里面说:“水。”

让老人家喜出望外。

有了这些基础,他能很快理解江芷李秾说话的意思,江芷说“玉门关”,开始他还理解不了,后来等江芷在地上画了很多小人,小人排队经过一个高高的城门,他就一下子明白了,转头问阿婆玉门关在什么地方。

阿婆不懂汉字,没办法跟他们说玉门关具体在什么地方,就现学现用,用木棍在地上画出所房子,代表他们现在的位置,再从房子出发拉出一条长线,末了点个圆圈,就代表了玉门关的位置。

江芷一看,发现两者离得并不算很远,可见她和李秾并没有把方向搞错,只是没有精确到那个地方,位置偏了些。

阿依察觉出她的意图,饭也没心情吃了,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哼哼,似在让她不要这么快走。

江芷笑了下道:“天下无不散筵席,我们总要分开的。”

因阿依听不懂,江芷又用手比划,极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要难过,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小阿依的表情这才缓了缓,伸出小拇指,要和江芷拉钩。

江芷没想到语言不通拉钩倒是通用,只好顺着小朋友来了。

阿依和江芷拉完,又去和李秾拉,然后才回到阿婆身边乖乖吃饭。

阿婆冲她说了句话,江芷猜着,应该是问他俩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她就合掌放于耳侧,闭了下眼睁开,表示天亮就出发。

老妇人面上也有些不舍,嘀咕了几句话,饭也吃不香了。

江芷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将仅剩的大半银两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老妇人不收,她就不吃饭,僵持了好久才让对方收下钱。

这一夜江芷腿没有再疼,但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面朝土墙一动不动,也没有和李秾说话,但双方都知道对方还清醒着。

江芷好几次想转过身说点什么,可又能说什么呢,想了半天,全化为了心中一声叹息。

半梦半醒时,她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团温暖所包围,伸手想推,暖意反倒缠得更紧,索性不理睬,身心沉入梦乡。

第二天江芷醒来本要和李秾动身离开,却被阿依阻拦,比划着给他俩说些什么。

江芷没找到阿婆,牛羊圈里却是满的,说明她并没有外出放牧,心中便有些蹊跷,便留下多陪了一会儿小阿依。

少顷,阿婆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辆骆驼货车,车上装满了大箱小箱,箱子上坐了个年迈的胡人男子,看打扮像是名商人。

江芷一看就明白了,老人家这是找了同样要进玉门关的同乡,想让人家带他俩一程。

她心里五味杂陈,眼眶热了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便跪下又给阿婆磕了个头。

“希望您能长命百岁。”

临走之际,阿依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沙枣拿出来给了江芷和李秾,江芷往嘴里塞了一颗,甜到发苦的滋味充斥口腔。

她说:“枣。”

阿依跟着重复发音:“枣。”

她笑出声,比划着说:“不要放弃学汉字,以后会有用的。”

阿依眼里闪着泪,重重点头。

小孩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有小牛小羊,好不容易来了两个能陪他玩的人,现在也要走了。

货车上,江芷用阿婆给的头巾将自己半张脸都包住,弯着眼睛对站在栅栏外的祖孙招手:“回去吧!”

可祖孙俩压根听不懂,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随着车轮的碾动,祖孙俩在江芷的视线里离得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两个不起眼的黑点。

江芷眼睛又酸又涨,红得跟兔子一样。

李秾把干净帕子递给她:“越来越爱哭了。”

江芷冷嗤:“沙子迷眼睛了而已。”

长路漫漫,赶骆驼的大叔嫌无聊,叽里呱啦朝两人说了一通闲话,不过见他俩谁也听不懂,索性将嘴闭上了。三个人的路程,时光格外安静。

玉门关离村子不近不远,骆驼慢悠悠走,满打满算要在傍晚时才能到。

江芷一开始还能撑着精神看风景,后来越看越困,干脆身子一歪趴在箱子上打起了瞌睡。

路途中被颠醒了几次,她都转转脖子换个姿势接着睡了,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骆驼又行了有半天路,车子终于停下。

李秾捏了捏江芷的肩,轻声说:“玉门关到了。”

江芷从李秾膝上一个猛子挺身,擦着嘴角的哈喇子迷迷糊糊说:“这么快?”

一抬眼,头顶便是玉门关口的高高城楼。

二人跳下骆驼车,对胡人大叔鞠了一躬,朝着关口小跑而去。

守门的依旧是那个研究羌笛的胡人兵,户籍都懒得检查,直接把他俩放进去了。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两边摊贩吆喝不绝于耳。

江芷解开头巾一路不带停跑到黄胡子杂货铺,到了铺子里面,手往柜台一敲,喘着粗气道:“马!我来牵我的马!”

黄胡子本缩柜台下面摆放东西,闻声猛地一起身,还将江芷吓了一跳。

黄胡子笑容满面,似乎意想不到江芷会出现,两眼闪着讶异的光:“我的天哪!你居然真的活着从塔克拉玛干回来了!你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

江芷顺了顺气直起腰来:“快别说这些废话了,我要见我的马。”

黄胡子摸了摸唇上两撇胡子,笑眯眯道:“这就带你去。”

江芷拉着李秾跟上。

杂货铺是门头,马厩在后院里,后院是黄胡子日常起居的地方,穿过铺子里间的一扇窄门就到了。

马厩里,包子吃得油光水滑,卧在干草上正在睡觉。原本一动不动的两只耳朵,在听到江芷声音后立刻抖了抖,睁大两只眼睛便站起来嘶鸣。

江芷一个箭步冲进马厩抱住了包子的脖子,手揉着马脑袋道:“你看,我没有丢下你,我真的来接你了!”

做生意的都自带自来熟属性,在江芷和包子腻歪的这一小会儿,黄胡子就已经和李秾搭上了话。

“我真的以为她不会回来了,连马卖多少钱都想好了。”黄胡子挤眉弄眼笑着,“毕竟那群与她同样进塔克拉玛干的人都已经返回,每个人的脸上还都很难过的样子,我就猜测,她应该永远留在了塔克拉玛干。”

李秾笃定道:“不会的,她是江芷,没有谁可以收走她的命,天也不可以。”

黄胡子挑了下眉,品着江芷的名字,道:“芷,在你们汉人的文字里,意思应该是指小草,对吗?”

李秾点了下头,望着马厩里的女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怎么会轻易死去。

黄胡子若有所思,似乎对汉人的名字很感兴趣,接着问:“你叫什么?”

“李秾。”

黄胡子在手掌心比划着,道:“我翻过很多汉人的典籍,若没记错,秾应该是花草茂盛的意思吧?”

李秾不置可否。

黄胡子笑了起来:“那你们俩的名字倒是很配。”

再抬头往脸上一看,其实配的又何止是名字。

李秾静了片刻,道:“那帮提前回来的人在哪?”

黄胡子:“走了,应该是回中原了。”

李秾:“不要告诉她你见过那些人,”

黄胡子笑嘻嘻应下,也没去追问其中缘由。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个差不多,一群人去大漠,一个人没出来,剩下的人出来没多久就走了,连折返回去再找一趟都没有。或许这其中也有些隐情吧,不过只观表面,也确实令人心寒。

江芷在马厩和包子叙完旧,牵出来叫了一声李秾,看样是打算上路。

黄胡子笑着围过去:“天要黑了,不打算留宿一晚吗?”

江芷:“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留不起。”

正要从大门把马牵出去,江芷忽然转头道:“对了,那群和我同去大漠的人,你这两天有见过他们吗?”

黄胡子捋着胡子扯犊子:“没见过。”

江芷的神情便沉了下去,面带忧愁,有些不放心似的。

黄胡子笑道:“我又不能一天到晚盯着街上的人,即便他们出现了,我也不能保证绝对就能见着啊。”

江芷叹了口气:“我是害怕他们久久不出来,留在大漠里找我的下落。”说完又抬头道,“你若见了他们,一定得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让他们不必着急。”

黄胡子噙着笑意点点头,朝江芷身后的李秾眨了下眼。

李秾从江芷手里牵过缰绳,装作无意道:“以后不必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他们不见得就能担得起你那份义气。”

江芷不假思索:“我只对某一个人掏心掏肺过。”抬眼白了李秾一眼,“偏那人还不买账。”

李秾哭笑不得:“那不赶紧把那人赶走,留在身边做什么?”

江芷哼了一声没理他,夺过缰绳兀自朝外去。

黄胡子在二人身后幸灾乐祸扬声道:“姑娘得用哄的,不然迟早就成别人的了。”

李秾转身冲他一揖:“告辞。”

回过头忙着去追江芷了。

沙州行九死一生,穿过北越回南梁亦是凶险无比,路上不知何时便会蹦出一两条乱咬人的狗。

然而就在这一路见闻中,二人方知北越在这段时间也几乎乱成了一锅浆糊。

先是摄政王赫连业不顾民意反对执意起兵援助叛军南下。再是新帝病危,所有奏折都要经过赫连业的手才能到君王面前,而北越多地干旱急需赈灾粮款,赫连业为了腾出军费,硬是把赈灾的钱扣住不发,导致整个民间怨气四起。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止这些。

话说秾哥挺有做剧本杀dm的潜质嗷^o^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赋得古原草送别》

[ 唐 ]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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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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