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全身的骨头都在看见洛惊春脸的那一刻嘎吱作响,铺天盖地的杀意掩盖在蝶翼般的长睫下面,呼之欲出。
明面上却是微微颔首一笑道:“洛掌门,好久不见。”
视线一移,江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洛惊春的身后,居然跟着肚子高高隆起的洛思仪。
阎陵光眼眸一沉,敌意油然而生:“呵,我当是谁,洛掌门倒是好兴致,放着自己下山遇难的弟子不救,跑来掺和这武林大会。”
华山外传下山弟子为救流民无一归还,南梁各大门派皆知晓。
洛惊春道:“武林大会以武为先更以武德为先,洛某来此并不稀奇,倒是阎堂主,纵观整个明教,与德之一字可扯上半点关系?”
阎陵光的脸果然冷了下来,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有胆,就把你刚才说过的鸟话再说一遍。”
死对头相见分外眼红,谁也不乐意把对方当人看。
眼见情况不对,江芷忽然道:“好了,武林大会明日开始,今日二位与我行个方便,各自为安吧。”
洛惊春立即恢复了副好脾气模样,朝着江芷又是一拱手:“洛某一时失礼,让江姑娘为难了。”
阎陵光懒得装那大尾巴狼,飘飘然飞回轿子里将纱幔一放,懒洋洋发话:“走。”
红蚁抬起轿子,步伐稳健如飞,熏人的脂粉香气和女子刺耳的娇笑,转眼消失在山崖尽头。
看不顺眼的人撤了,洛惊春呼出一口浊气,对江芷道:“如此,洛某就不打搅江姑娘了,衡山七十二峰,找个歇息之地想必不会困难,咱们明日再会。”
江芷叫住他:“洛掌门留步。”
等他停下,江芷又把目光放到洛思仪身上,道:“洛姑娘身子重,山路崎岖难行,不如华山诸位今夜就宿在祝融峰吧,也省了明日赶来麻烦。”
洛惊春本在犹豫,这时思幕在他耳后道:“赶路以来师妹确实累坏了,掌门不如听从江姑娘建议。”
洛惊春一想当下这么多人看着,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便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江姑娘美意。”
安顿好人,当夜里江芷没再和三寸钉宿在一起,而是把三寸钉打发去了别的屋子,留洛思仪睡床另一边。
夜里熄灭灯火,二人背靠背,似乎谁也不愿搭理谁。
忽然,江芷来了句:“你有毛病?”
洛思仪:“此话怎讲。”
江芷:“挺着这么个大肚子,你不好好在华山养胎,跟着你爹往衡山跑,你心是有多大?”
洛思仪:“正是因为心不够大,所以才跟了来。”
江芷狐疑起来,翻过身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思仪掖了掖被角,在黑暗中闭上了双眸:“没什么意思,赶紧睡吧。”
江芷感觉她这话别有深意,但又不好直截了当的问,翻了个身,揣着满肚子困惑继续睡了。
外面大风起,卷起落叶漫天飞。
天尺庵两侧偏殿每一间都能住不少人,因洛惊春身份摆在那,所以独自睡在西殿。
三寸钉攀上西殿对面的大树,坐在树干上朝风哼哼起了歌谣,声音清亮而稚嫩,配上跑偏的调子,倒有种说不出的童趣。只是再可爱的童趣,出现在大风乱刮的三更半夜,也让人毛骨悚然。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天皇皇,地皇皇,我请七姐姐下天堂。”
三寸钉隔一会便要唱一遍,两条腿悠哉地晃悠着,身影被笼罩在黑夜里,游魂似的无所事事。
被吵到的弟子敢怒不敢言,一是在外人地盘不好发作,二是这毕竟是个孩子,别人家小孩不懂事,轮不到他们这群刚来的训斥,只等着熊孩子家长良心发现。
他们就没想过,到处充满刀光剑影的武林大会,怎么会有孩子到场。
三寸钉咿呀唱着,双目直勾勾盯着西殿紧闭的两扇门,连清云子什么时候坐在的旁边都没注意。
“这歌似是有些年头了。”清云子道,“公孙小姐教你的?”
三寸钉唱完一遍停了下来歇嗓子,什么话都不想说。
直过了很久,等风吹了一遭,三寸钉才喃喃道:“乞巧节的时候,我把她院里的供果当普通果子吃了,她没生气,说明年还要我陪她过,可她第二年的夏天就死了。”
“锦姐姐死了,后来师父也死了。”三寸钉的语气透着股子平静,有种木然的冷漠,“我那时很不服,不服天不服地,鬼神也不服,什么都要争一争。”
清云子沉默良久,道:“现在也是一样的,你没变过。”
三寸钉捏着自己的脸:“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清云子心里想着,嘴里却说不出话。
三寸钉哼了一声:“连我是以前是什么样都忘了还说记得,可见男人都是鬼话连篇的动物。”
她抬头望着忽闪的星星:“可我还记得你以前是什么样呢,呆瓜似的,见了人连个称呼都喊不出来,没意思透了。”
说完继续哼唱着歌谣,眼睛依旧直盯西殿两扇门。
洛惊春眼下在干什么呢?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贴着门缝往外瞧她为什么还不滚去睡觉?那间屋子是专门给他留的,江芷借口山间风大,窗子都给他封死了,要想出去,只能走正门。
估计现在是挺恼羞成怒,毕竟大老远地来了,抵达之后连口真气吸不到,能静下心就怪了。
三寸钉想到此处心情很是顺畅,故意加大了声音吟唱道——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天皇皇,地皇皇,我请七姐姐下天堂。”
……
次日早,天际金光乍破,云海翻涌不绝,如滔滔江水奔腾在足下。
祝融峰人满为患,比武台下人头攒动,不少人已经等不及大展身手。
巳时一刻,江芷把昨天红蚁掉这的锣捡起用了用,跃上比武台一敲:“武林大会正式开始,谁要第一个上来?”
二师兄抢着举手:“我我我!”边喊边跳上石台。
第一场自然不是江芷跟他打,这样太欺负人了,还是按照往年的老样子来,两个人两个人的比,比到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再和江芷决斗。
二师兄上来了,江芷就退下去,找了个地方啃苞谷去了。
早饭没吃饱就赶着开场,她现在只感觉头顶一堆事情在绕,但抓不住个重点是什么,只好把三寸钉清云子又叫到自己身边,指着袖子里的手套问:“这东西,真能阻隔内力被吸,真就那么神?”
三寸钉点头,清云子也点头。
江芷咬了口苞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再看台上,和二师兄比的是名华山弟子,二师兄外厉内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快就被对方打下台,霍无涯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二师兄下了台,又有不少江湖人上台比试,纷纷不敌那名弟子,懊恼离场。
有人高赞华山弟子不愧名门正派所出,洛惊春在专座上摇头一笑,连得意之态都倍显谦和。
不远处,阎陵光没骨头似的靠在江芷给他临时找的破烂座椅里,越瞧洛惊春的表情越不爽,冲着身边红蚁便是一扬下巴。
对方会意,跳上比武台三两下将弟子打败。
洛惊春面上的笑意陡然僵住,阎陵光却是拍手大笑起来,对着洛惊春一扬眉梢:“洛掌门,承让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名青袍弟子上台,对着红蚁一拱手:“在下华山入室弟子林思幕,承让了。”说罢拔剑,剑势如虹划破长空,招式与方才的同门弟子虽有相似之处,但气势俨然换了个人,一招一式更为简洁直逼要害。
江芷本在专心啃苞米,一抬头看到思幕剑法,不由愣了愣。
这是经常思川改过的华山剑法,若非再次看见,她都要忘了她和那少年还曾在夜下的山崖上专门研究华山剑的招式。
若活着,他应该会把新剑式教给更多同门吧。
江芷的心情一下子堵了起来,胃口也没了,苞米随手塞进了三寸钉嘴里。
三寸钉“呸”一声吐出来,骂骂咧咧:“谁要吃你剩下的!”
一抬头,注意到比武台,端详了会儿,不由道:“这华山小子身手不错啊。”
思幕也确实不负众望,虽略有吃力,但还是将红蚁逼到台下。
阎陵光脸冷得跟冰锥子似的,喝口茶又喷了出来,恨恨道:“丧良心啊,江家那么有钱,江芷那臭丫头就给我喝这么难喝的茶叶!”
江芷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看向阎陵光,阎陵光立刻闭嘴望向一边。
比武台上,思幕朝四面江湖人士躬身一揖:“还有哪位豪杰愿上台讨教。”
底下人见识了这小子的厉害,没有本事的不敢上,有点本事的觉得不值当上。
就在洛惊春嘴角的笑意又要不经意扬起时,有道少年声音高呼而来:“在下明教白虎堂堂主张栩,前来讨教!”
锦衣少年踏风而来稳落高台,面如白玉目似点漆,胸膛上的吊睛大虎张着血门大口,仿佛要从衣上挣脱而出,将人一口吞掉。
抱歉宝子们有点晚啦,明天一定准时!
三寸钉唱的歌是《乞巧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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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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