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老天捉弄人。
江芷在听到那道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后开始闭眼默念“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却顶不住身后人再次不知死活来上句:“是我啊江姑娘!左丘行啊!”
被五花大绑丢进来的左丘行揣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乐呵呵对着李秾林婉婉依次躬身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堂堂正正来这里吃饭套近乎。
手拿画像的弟子凑上前看了看画像上的人,又看了看左丘行的脸:“没错!就是他!你们哪儿找到的?”
左丘行身后的俩年轻人向领头的一字一顿如实禀告:“回老大!茅厕!”
气氛诡异的安静。
带头的擦了把汗:“那倒也不用那么大声。”嘀咕完上前一把揪住小白脸衣领子,凶神恶煞道,“我家公子生平最恨别人吃饭不给钱!我这便将你拿回去由他处置,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吃霸王餐!”
左丘行连道“误会误会”可惜没一个人听,身后两个人各自伸出只手将绳子一提,提猫崽似的就要把他提走。
关键时刻,只听一声“等等!”自客栈另一端发出。
江芷信步走过去,面对左丘行问道:“你当真吃霸王餐了?”
左丘行叹气,两条眉毛皱成毛毛虫,无限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
江芷:“那就长话短说。”
左丘行:“按道理来说是吃了。”
听到这句话江芷立刻转身,干脆利落到大有此生不复相见的架势,急的左丘行冲她后脑勺嗷嗷大喊:“可是我吃的是别人吃剩下的啊!鬼知道那一桌残羹冷炙居然还没人结账!我要早知道捡顿剩饭吃能闹这么多事情我饿死都不会吃它!”说着扭头一瞥领头弟子,横眉冷对道,“何况你们家菜还不见得新鲜,吃完我半条命差点交代在茅厕里,这事找谁说理去?”
领头弟子一张脸上白里透着黑,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强词夺理!”接着抬头对其他人道,“还不快去交给公子处置,吃了霸王餐还不承认!罪加一等!”
这时忽然有道温软清脆的声音道:“好一个罪加一等——”
江芷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双臂抱于胸前活脱脱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加上下巴微扬,两只眼睛看人便自带三分盛气凌人的意味,若非左丘行还在对方手里,倒像是她在兴师问罪。
“南梁律法有云,私设刑堂杖五十,擅用私刑杖八十,情况十分之恶劣者,家产充公,入狱服刑五到十年。”她扫了一圈身穿青灰锦袍二百五们,继续道,“不知所谓罪加一等,是给他的,还是给诸位自己的?”
一番话有理有据,却引得对方嗤笑:“律法?姑娘在这跟我们讲律法,您来云水溪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边的情况,云水溪早就几十年前就彻底和朝廷划清界限了,我们不为非作歹,你们这些外来的人也别想仗势欺人,到什么地方就得照什么规矩办事。”
“再说律法算什么东西,”领头弟子双目一咪,睥睨众人道:“在这里,慕容家才是真正的神。”
林婉婉恍然大悟揪住江芷衣袖:“我想起来了,几十年前那个在云水溪开坛求雨的道士就姓慕容!”
江芷点了点头:“合着这群就是地头蛇手底下的狗腿子呗。”
林婉婉:“……”别说,形容的挺贴切。
灰袍弟子见她俩交头接耳,还以为是她们怕了在沟通对策,心便越发膨胀,目中无人的废话越来越多:“云水溪民风虽淳朴,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们可就不——”
话未说完,众人只瞧一道深色虚影自白衣姑娘手中飞来,擦着领头人脖颈间的皮肉“嘣!”一声嵌入其身后的榆木门框上,定睛望去竟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木筷子,筷尾嗡嗡作响震动不止,连带着整扇门都跟着隐隐发颤。
江芷心道:“以暴制暴,这套路我熟啊。”
叽叽歪歪大半天的领头人终于安静下来,他目不转睛盯着江芷,额头隐隐有汗沁出,张口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鬼能想到这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姑娘单用筷子就能将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他不禁后悔刚才吹的牛皮有点太过,却又不由自主生出更厉害的挑衅念。
江芷没再有大动作,听人絮叨半天也怪累的,干脆坐下喝了口茶道:“他欠了你们多少?”
领头弟子瞥了左丘行一眼,高声道:“五十两!”
听到数目江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感觉当初挨阎陵光那一掌都没受这么重内伤。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两次再睁开直勾勾盯着被捆成麻花的左丘行,眼神仿佛在说:“你他娘吃的是金子吗?”
左丘行自然也傻了,一张十分好捏的面团子脸僵硬成了死面团子,发完愣便冲旁边狮子大开口的傻大个幽幽道:“要脸么还?”
他觉得他这辈子的狗屎运在敬亭山死里逃生时就已经全用完了,乃至于和江芷李秾分别后一直倒霉一直倒霉,不仅压鞋底的两片金叶子被骗个干净,走投无路溜进茶楼里趁乱吃点剩饭剩菜都能接到霸王餐这个烂摊子,若非手脚被捆着,他都想倒杯凉水喝喝看会不会塞牙。
伴随着一阵肉疼,江芷从李秾递来的钱袋里掏出大锭银子,扬手便往对面扔去,领头弟子一抬手抓个结实,在掌心掂了掂道:“很好,菜钱已经了结,接下来就等我家公子发落吧。”
江芷汗毛一竖,语气立即阴沉下来:“我给你钱是让你立刻放人的。”
对方露出一个恬不知耻的笑:“我只说他欠了饭钱没还,可没说他还了饭钱就放人。”
笑意未散寒光已出,江芷拔剑瞬间健步如飞,不过须臾眨眼,剑尖便稳稳落在领头人喉头正前方,未等对方回过神,剑尖已经迫不及待刺了下去,鲜血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流淌,热腾腾冒着丝丝热气。
疼痛逐渐蔓延到神经百骸,弟子叫的如同杀猪一般,连忙将手里银子哆哆嗦嗦奉给江芷,拉着哭腔喊道:“我方才就是给您开个玩笑,没想到您还真的把钱给我,我还您成吗!我现在就还您!”
“晚了,”她轻声道,一双凤眸微眯,里面含着危险的笑意,“我已经被你们惹毛了,现在不是还钱或者放人的问题了,快想想办法怎么让我心情好一点,否则啊——”江芷拿剑的手松松垮垮,导致剑尖也时深时浅,稍一抖动手腕,刺进的便又深上几分,“后果自负吧。”
弟子大骇,全身一动不敢动,扯着喉咙嘶声力竭道:“你们傻站在这干嘛!还不快去请公子来救我!快去啊!”
经他提醒,几个同样穿青灰广袖袍的年轻人忙不迭拔腿就跑,活似被端了窝的野兔子。
因为喊话时太用力,血又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好几行,小溪似的蜿蜒进衣领里,看着触目惊心。
实际上伤口虽有,却纷纷绕过命脉,江芷根本未下死手,好像杀人不是她的目的,吓人才是她的目的。
周围人或惧怕她心狠手辣,或惊讶她脾气阴沉,连林婉婉都低声嘀咕:“江姑娘不是恋战的人,怎么这回行事变得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只有李秾始终缄默不言。
或许林家姑娘并没有注意到,云水溪围观的本地人早在他们和“吃霸王餐的小贼”相认时便对他们变了眼神,那是动物面对异类入侵准备抱团才会有的眼神,里面满满全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个大字。
再绝顶的高手也抵不住蚁群的撕咬,如果今日江芷把人全杀了或把人全放走了,他们的下场就算死不了,也必然不会太好过。唯一能行得通的,就是把慕容家的人引过来当面做个决断,既然云水溪的人敬他们如神,那就让这群“神仙”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她对峙,孰对孰错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秾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走过去对江芷道:“把剑给我。”
脖子被划了好几个窟窿的二百五弟子正悲喜交加以为自己遇上好人了,便听眼前这位风光霁月的白衣少年又道:“我帮你举着。”
得,白高兴一场。
江芷把剑柄塞李秾手里,正好伸个懒腰歇歇胳膊。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不大,雨丝子线似的缠缠绵绵。
她伸完懒腰在当地人异样的眼光中坐下,看门外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神情安静而专注。
如果不是上一刻她还在拿剑指人脖子,倒真像名从水墨画中走出的温婉佳人,无风自有香。
李秾的手比她稳得多,剑指着别人,眼却在看她。
他没说话,江芷却答:“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说完扭头对林婉婉道,“林姑娘,劳烦你将我家的镖旗找个显眼的位置摆好,务必让所有人都瞧得到。”
林婉婉头一回从江芷这里领了点差事做,当即激动的站起来重重“嗯”了一声。
李秾之前说镖旗往这一放谁都知道江芷是江家大小姐其实颇为夸张,毕竟他们的镖旗小到往角落一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根烧火棍。
林婉婉抱着活似烧火棍的镖旗在客栈里逛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正对门风口的位置最好,风来了往里一灌,镖旗被吹开,上面的“江”字正正好好显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不过正中最合适的地方只有一个木头柜台,柜台后面还藏着看戏的掌柜和伙计。
她抿了抿唇,壮着胆子过去将镖旗固定在了几摞账本的夹缝中间,面对对方质疑的眼神,她一哆嗦,怯生生慢吞吞道:“你们别给我拿下来,拿下来的话……我就让阿芷剁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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