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时间有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等把错综复杂的事情经历个遍,外面天刚黑透。
江芷结结实实打了一场架,李秾也结结实实醉了一场——在确定她安全无虞后直接开始犯头晕。
醉酒之人体重,她干脆没麻烦小厮,自己架着只胳膊让他靠自己身上,由林婉婉提灯带路,三人就这样怀着一个比一个操蛋的心情一言不发回了北院。
厅堂空无一人,江芷先把李秾扔棋榻上,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那边左丘行便扶着墙进来了,气若游丝开口第一句便是:“我要的……红烧狮子头……呢?”
江芷不知先震惊于他居然拉肚子拉到现在还是震惊于都拉成这死德行了还不忘吃,表情见鬼似的顿了顿道:“红烧狮子头没有,红烧狗头要不要?”
左丘行下意识捂住自己风度翩翩的脑袋瓜子:“那倒也不用。”
虽然心里也是惊魂未定,但总不能丢着病号不管,林婉婉走过去把左丘行扶桌子旁坐下,柔声细语劝慰:“不是我们故意不给你带,慕容家的人属实能折腾事。先是爷爷打孙子,再是侄子打叔叔,最后老爷子居然对着江姑娘手里的一张画发起疯来,宴席还没开始就把宾客全吓跑了,别说给你带菜,就算是我们三个,正儿八经的饭还没吃上一顿呢。”
左丘行没料到自己拉个肚子的功夫还能错过这么多新鲜事,仔细揣摩了把林婉婉说的话——爷爷打孙子他能理解,他爷爷在世时也没少把他当皮球揍。侄子打叔叔他些许不理解,不过万一那叔叔不是个东西呢?别人的家事最好别掺和。最后那个“老爷子居然对着江姑娘手里的一张画发起疯来”就恕他怎么都理解不了了,兀自寻思半天,只得拧着眉头问江芷:“若非慕容老先生属牛,你那张画刚好是红梅傲雪图?”
江芷:“……”
江芷:“你拉的是肚子不是脑子,正常点。”
瞧着对方一副抓耳挠腮怎么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她舒口气干脆摊牌:“其实也没多大点事。”
左丘行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茶水暖暖肚子,杯子递到唇边道:“没多大是多大?”
江芷道:“我当初跟李秾在赶路途中找了个茶棚歇脚,茶棚里同样歇脚的老先生照着当时的祖孙相处画面即兴作了一张画,今天婉婉被刁难我想拿出来解围呢,谁知道天底下还能有这样巧的事——”
江芷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但还是道:“那个作画的老先生八成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老爷子师父的弟弟,仁宗年间天下第一画师魏云起。”
“魏云起”三个字一出左丘行嘴里的茶当场喷出来,得亏他对面没坐人,不然比落汤鸡更惨的是口水鸡。
“等等等等,你让我捋捋!”他将手中杯子“哐当”放下,嘴上的茶叶末都没来得及擦,手舞足蹈给她比划,“江姑娘的意思是说,相传死了几十年的宫廷画师魏云起根本没死,而是隐姓埋名到民间当了一名普通人,并且还被你喝个茶的功夫就给遇着了,你还能留了一张他的画?”
江芷点头,“是这样。”
说到后面左丘行的脸就已经因为嫉妒扭曲成了焉茄子状,听完“是这样”三个字更是忍不住上牙咬下唇哼唧两声拿头便哐哐撞起桌子:“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为什么我喝个茶只能遇见污蔑我吃霸王餐的□□司狗腿子,江姑娘就能遇见天下第一画师魏云起,呜呜呜为什么啊!”
从下山以来江芷还是头次见在她面前嗷嗷呜咽的男子,哦不对方才捏着画嚎啕大哭的慕容怀也算一个,当下便慌了神,瞅了瞅左丘行又望了望林婉婉,口型在说:“这怎么弄?”
林婉婉摇头,同样用口型回答:“我只会哄三岁的。”
像左丘行这种三岁零一百六十多个月的她就招架不住了。
这下轮到江芷抓耳挠腮了,好家伙,小孩子哭还能给块糖哄哄,这么大一小子哭起来她找什么哄?把魏云起拉来当场画上副“泣涕连连图”?
“行了,别嚎了。”她道,“不就是一幅画么,赶明我给你——”
话未说完,就见左丘行猛地抬头,顶着红如猴屁股的额头眼含泪花子抽噎道:“不就是一幅画?江姑娘知道有多少人在搜寻魏老前辈的下落吗?甚至有江湖传闻声称当年国师魏云舟所著旷世之作太微经就传到了他手里,太微经那是什么,是神作啊!剑法两百式兵法三百式心法五百式,得之者得天下可并非一句戏言!更何况它还有修复……”说到这里左丘行声音蓦地打住,头一低嘟囔,“算了,你们不了解这个,听也听不明白,我不说了。”
江芷对太微经兴趣泛泛,正好也懒得理他的长篇大论,忙活一下午饭还没吃上,见左丘行停止哐哐撞桌子了便准备带林婉婉回北院吃点东西,走时指了指棋榻上的李秾道:“他交给你了,等会把他搀他自己屋子里吧。”
左丘行顿时没了刚才哐哐撞桌的豪迈架势,腰一弯肚子一捂虚弱无力道:“嗨呀左丘行不在,我现在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左丘不行……”
江芷忍不住白眼一翻,扭头对林婉婉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把人扔床上就来找你。”
林婉婉点头如捣蒜,模样听话的就差脸上写着“江姑娘说什么我听什么”。
那边江芷走到棋榻旁伸出手捞起李秾一条胳膊,轻而易举就把他从榻上拽到了自己身上,林婉婉本想帮忙,后来发现她似乎一个人就足够,干脆不上前添乱,乖乖坐在板凳上等她忙完回来。
厅堂两边各设厢房,李秾住的是靠近门口的那间,幸亏离得近走廊里又挂着灯笼,不然以江芷这个到了暗处比瞎子强不了多少的视力不把两人齐齐带进沟里就算好的了。
李秾个子高,被她搀着基本半个身子都得压在她身上,淡淡药香夹杂着丝丝酒气,萦绕在她脖颈之中与鼻尖之下,江芷腾出只手揉了揉鼻子,没好气道:“喝喝喝,酒量不好学人家喝什么酒,回去我就告诉李叔。”
自言自语的功夫正好到了厢房门口,江芷一脚将门踹开,费了不少力气把人拖进去。
房里漆黑幽暗,全靠走廊灯笼里的一点余光透过窗纱照明,她也没打算再点灯,直接把人往床上一扔便算完。拍拍手转身刚想走人,突然就有一只胳膊从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往床上拽去!
江芷预料不及,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了某人怀里?
“姓李的!”她伸手就去扯压在腰上的手臂,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瞪成了葡萄的形状,“你喝酒喝傻了啊你!你晓得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真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当初最不把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当回事的人现在反而在很多时候有了分寸感,而那个三两句话就能红了耳根动不动就是一句“注意场合”的少年却胆大包天到让江芷以为自己在做梦。
万一真的在做梦呢?
江芷脑筋一抽,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霎时疼得龇牙咧嘴。
而与她近在咫尺的李秾早已没了动静,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动静,除了有如夺舍般一把将江芷拖到自己怀里,其余动作全无,安静的好似睡着一样,呼吸绵长均匀,一下一下洒在怀中人的脖颈间。
修长的手臂压在她腰上犹如泰山纹丝不动,江芷虽然拿不下来,但心里完全没了慌乱,通过观察李秾反应,她觉得李秾就是单纯喝醉梦游了,可能把她当他爹,或者当他娘?唉,横竖大家都是苦命人,互相包容包容便是了。
想着便抽出只手拍了拍李秾的肩,语气感同身受道:“兄弟,我理解你。”
继而把胳膊一收,准备从李秾胳膊底下钻出去来个“金蝉脱壳”,哪想到她这边刚动一下,腰间的手掌便又紧了几分。
正在“梦游”的小李兄弟突然开口:“为什么叫他大哥。”
嗓音干涩慵懒,比平日清冷平静的声线多了丝缠绵缱绻,缱绻里又藏了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
江芷一懵:“什么大哥不大哥的?你没睡着?”
李秾自动忽略了她后一个问题,又问了遍:“为什么叫他大哥。”
这下江芷是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仔细想了遍,终于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我叫慕容鑫的那声‘大哥’吗?”
李秾没说话,看样是默认。
江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颇有点莫名其妙道:“当然是因为急着给婉婉解围了,他慕容家复姓拗口又饶舌,‘慕容公子’四个字念出来我都嫌费口水,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一句大哥了。况且我和他本就是同辈,他比我年长那么多,我叫他一声大哥并不吃亏。”
听她解释完,李秾“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气氛就这样寂静着。
江芷到现在没摸清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想着林姑娘还在等她,便打算再次起身走人。
似是察觉到她动作,李秾抢先一步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拘在了怀里,两人衣料间最后一点咫尺空隙也被填满。
心口贴在她后背,脸埋进她发里,他忽然问:“背还痒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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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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