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长刀贯穿引路小厮身体的那幕正好被赶来的慕容鑫看见。
刀一进一出,人倒地,灯笼也应声而落,火苗在地上滚了两圈,消失的无影无踪。
霎时间所有手持长刀头戴斗笠的“吊唁”人齐齐抬头望向慕容鑫,迈开脚步的同时手里刀柄在掌心转了转又握住,寒光阵阵,杀气四伏。
有机灵的早跑去给江芷他们报信了,留下一帮子手无寸铁的丫鬟小厮拥护着慕容鑫,身子哆嗦的比受惊的鹌鹑还厉害。
慕容鑫冷眼望着对面连脸都看不清的家伙们,开口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打着吊唁的幌子来我慕容家撒野!”
对方并不回答他,只是一步步朝他走来,在夜幕中如同阴兵降世。
“唰啦”一声,他将手中折扇展开,扇骨冒着寒气,顶部尖锐锋利,可扇风,亦可杀人。
当他举起扇子看似对准了对面人时,却手腕一转直直冲另一方掷去!扇骨刺入墙体,整个园子为之轰隆,花草树木如同有了意识般纷纷变换位置,再停下来整个园子俨然迷宫。
这看似妖异震撼的景象其实是因为他们家的每棵树每丛花下面都连着机关,待到危险来临启动机关,便能将敌人困在这迷宫似的阵法中。
慕容鑫瞧着眼前堆积成林的群树,知晓里面的人肯定在恼羞成怒毁花砍树,而树也确实有被砍光的时候,但好歹能保证慕容府上下一时半会的安全。
其实若非府里所有有用的人都被派出去捉拿慕容祈了,他也犯不着这么麻烦,
正呼口气思考这群人会是谁派来的,他只听到阵法里传来“轰隆”巨响,里面的树像被控制了似的,一颗接一颗让开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把慕容鑫直接看傻,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这个阵法是他爷爷生前亲手所布,除了误入其中的自家人知道解阵方法,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除非,这帮子人就是他自家人派来的!
他走到手无寸铁的下人们前面,面对破阵而出的陌生人直接破口大骂:“慕容祈个混蛋!他既然想要我的命!那就由自己亲自来取!别随便从哪弄来一帮阿猫阿狗羞辱我!”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阿猫阿狗”中为首的那个魍魉一般瞬移到慕容鑫面前,多余的废话没有,举刀便朝慕容鑫面门劈去!
这速度快到他平生罕见,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给他留,刀锋落下来时他脑子里就只有:“完了,要去给阎王爷报到了。”
而就在吹毛断发的刀锋与慕容鑫的皮肉仅有一厘之隔时,那只持刀的手竟死死僵住!丝毫动弹不得!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温软,波澜不惊道:“就这?”
然而自负的小心情还没维持瞬息,对方便猛地挣脱开她的手,同时手腕一扭刀尖直冲她咽喉挑去!
江芷后退一大步躲过攻势,快如闪电的刀光不停来袭,她身姿灵巧的确方便躲避,却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因为——剑不在。
没有哪个二百五提剑进祠堂的,何况还是别人家的祠堂,这跟抽人家老祖宗耳刮子没区别。
对方见她也不出手,只一昧的躲,估计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践踏,出手越发快准狠。
江芷躲得气定神闲,甚至不忘出手去搭救几把处于众矢之的的慕容鑫,内心却早已为之惊叹。
武功路数断来路,通过交手这几招,她确定自己想不通这帮人的来路,不过首先能排除的,是他们绝对不是慕容祈派来的。昔日里她在山上虽没碰过兵器,兵器谱却没少看,不管是昔日大梁还是如今南梁,刀法都是正儿八经的“挥、砍、劈,刺”,因为南梁正统刀刀身轻,所以运刀时多重灵活而轻蛮力,力量出于上肢而不在下肢。
可眼前这些戴斗笠的家伙,耍个长刀连腰间的力都用上了,分明是把用重刀的方式用在了轻刀上,要么是故意迷惑对手,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就不会用轻刀,只是轻刀便于携带,所以拿上了路。
下人们早已抱头鼠窜,留下慕容鑫被江芷李秾围在中间,还附带了个秉持着“江湖险恶不行就撤”结果来了就撤不了的左丘行。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明摆着就是要慕容鑫的命,下人们跑了他们懒得追,慕容鑫要跑了他们立刻分散一方拖住江芷几人一方去追慕容鑫,到时候这慕容家独子估计死得比谁都快,所以眼下最安全的就是和江芷他们待在一块。
江芷视力不好听力好,在黑暗中闭着眼睛都能判断敌人出的什么招式离她多远多近。李秾更不必说,他当初八仙山初出茅庐便能凭着一截树枝破熊老四重刀,这回的几个人虽然比往日里遇到的对手都要难缠,但再难难不过敬亭山一难,这点险情,权当深夜下酒菜了。
唯一嚷嚷着自己不会武功“打架就是找死”的左丘行一边打寒颤一边拿树枝戳敌人死穴,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边戳边叫道:“我戳你百会!”
“我戳你尾闾!”
“我戳你章门!”
“别过来啊,再过来我戳你凤池了啊!我真戳了啊!”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人,可也仅仅是沾地一瞬,这些人便又如鲤鱼打挺弹起来继续战斗,江芷也是在这时候意识到这堆家伙来历恐怕不是普通杀手组织那么简单,这种反应能力和毅力,比起武林中人,更像是……军人。
她心头一惊,正准备捡起对方丢落的长刀速战速决,便听到园子另一头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姑娘!我来给你送剑啦!”
林婉婉怀里抱着“八两”,迈着小碎步吃力地朝江芷跑去,而在她不远处,重新整装待发的家伙们正虎视眈眈瞧着这朵闯入修罗场的娇花,举刀的手蓄势待发。
江芷没料到这蠢姑娘会傻不拉几来送死,双瞳一紧立即大喊:“送什么剑!回去!”
林婉婉一懵,只注意江芷的话也没留意脚下,鹅蛋大的石头横在她脚跟将她绊个趔趄,摔下去的同时“啊!”地一声尖叫怀里的剑也跟着飞了出去。
那瞬间江芷也不知道哪来的反应能力,居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剑,长剑脱鞘的刹那她正好赶到林婉婉身前,待剑落下,剑尖正好指在了准备活捉林婉婉的家伙脖子上。
她几乎没犹豫就用剑划断了对方的脖子,鲜血喷薄而出,人闷声倒地,领头的人从腹部发出一声怒吼,却没有恼羞成怒硬着头皮上,而是让手下打掩护,自己拔腿不知闪去了何方。
林婉婉被突如其来地血腥场面吓得说不出话,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腿脚都开始发软。也幸亏是晚上,这要是白天,她当场被吓晕都是有可能的。
意识到自己可能拖了后腿,她哽着声音道:“江姑娘,对不起,我……”
江芷一颗心都悬着,哪有心思玩兴师问罪,正想开口说句“没事”,耳边便听到慕容鑫歇斯底里地一声:“放开他!”
她循声望去,发现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领头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回来,手中刀正架在一个浑身打哆嗦的小老头身上,小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躲在暗中祈求列祖列宗保佑的方叔。
慕容鑫像条踩了尾巴的猫,若不是有李秾左丘行拉着,估计在看到的瞬间就已经冲了过去。
领头人没说什么话,只是用刀指了指慕容鑫,意思很明显:“想要他活,你来换他。”
慕容鑫立刻答应:“我换他!我来换他!你先将他松开!”说话同时不停挣扎试图摆脱两名少年的束缚。
这位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头子急得眼泪几乎要出来,“你们俩松手!快点!”
李秾左丘行同时犯了难,进退都不是人。
就在这时,一道低微的声音出现止住了慕容鑫的叫嚷声。
方叔目光发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磕磕巴巴道:“公子……好好的……活着。”
说罢头猛地往前一探,雪白刀刃上拉出一道极长的血印,鲜血直他脖间汩汩而出,仿佛雨后的瀑布。
慕容鑫一声撕心裂肺地“不要!”脱口而出,身体晃了晃几乎昏死过去。对面领头的似乎也没料到居然有这种状况发生,手一松任由尸体落地,抬手示意众人可以一起上了!
一群人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对付李秾,意在慕容鑫,一拨对付江芷,意在分散他们实力。
李秾不仅要保护慕容鑫,还要保护除了点穴啥也不行的左丘行,另一边的江芷除了挡住大部分对自己的攻击,还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婉婉。
局势不太好,但也没糟到离谱。
真正糟到离谱的,是被悲痛欲绝与气急攻心两种情绪同时控制心神的慕容鑫居然趁乱捡起刀冲向了逼死方叔的领头家伙!
李秾只身战数人,等他意识到慕容鑫离开了他身后的保护区,人已经被对面活捉带走了。
江芷刚刚解决完那边的桎梏,来到这边就又面临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不假思索便对李秾道:“看好林姑娘,我去追。”
李秾伸手拉住她,不由分说:“你留下,我去。”说完吹了一记口哨,等急速奔到门口,从马厩飞驰而来的饺子嘴里嚼着草料正好赶到。
园子里,进行了一晚上的闹剧终于在此刻得以安静,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没有放松的神色。
尤其江芷,她望着手里的剑,眼中是无法言喻的纠结和矛盾。
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形势还真就是从握到这把剑的那刻开始扭转的。
“现在就靠破铜烂铁傍身,等遇到真正的高手你就等着被人收尸吧。”
这句话,简直就是梦魇。
林婉婉受了惊吓,不愿意在这地方多待,左丘行自告奋勇送她,结果勇的第一步就被尸体把脚绊倒,鞋都给摔飞了出去。
从鞋里飞出的两片金叶子“叮咚”落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左丘行坐地上望着金叶子,顾不得疼,愣了愣笑道:“嗨呀原来还在这!我分明记得是教人骗了去的!”
“行了。”
江芷回忆起昨日在北屋椅子上看到的脚印,语气淡然平静:“别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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