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醉酒的食客身着破烂的白衣在桌前东倒西歪,左摇右晃,拿着酒盅大声吆喝着。
“阴雨密布,血光冲天,哀嚎遍地啊!”
“这世间哪有如此凄惨悲怆之时?”
醉汉指着面前一人,首先说道:“战乱不断,你与我乃平民百姓,只能逃。”
醉汉又指着身后一人,然后说道:“江湖争斗,你与我乃凡夫俗子,只能跑。”
他又喝了一盅,胸口是火辣辣的疼。
“你,活不下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哈哈,无事,无事!你们活不下去就去那死人谷,西北方向,悬崖之下,你跳下去,一了百了!”
……
青棘谷,西北方向,悬崖之下。
南北各地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甚至超脱尘世的江湖各门派也明争暗斗,手无缚鸡之力者只管逃难,而那些想远离尘嚣之人也难免不被牵连。
蜗居在青棘谷之中的人们便是如此。
青棘谷为峡谷,两侧皆为峭壁,山谷最深之处便是自立宗之时就脱离红尘的青棘宗。本以为在乱世,躲在悬崖下的深谷之底总该能避免这些纷争,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侵扰。
不知到底是哪几路人马,已经接连三天三夜在青棘谷之上的悬崖边争斗打杀,可谓是打的天昏地暗。
“宗主,宗主!”同昨日一样,那看门的弟子又跑来禀告,“从那崖上扔下来的死人都快把咱们谷底铺满了!”
门堂正当中站着的那一位身姿欣长之人,便是已花甲之年的青棘宗宗主,桑鹤归。但单看外貌却完全看不出,倒像是个俊雅随和的青年人。
“宗主,这该如何是好?”一弟子面露难色,“这些日子天天往咱们这里扔这些晦气的东西,宗门这地界都,都不干净了……”
弟子长老们皆举目,都等着这一宗之主给出一个说法。照这样子,一把火烧了自然是最轻松的。
桑鹤归稍作思索,缓缓说道:“青棘宗长久以来便是与世隔绝不惹是非,如今世道如此,我们既已在深谷之中避世,不得不隐忍。”
“何况,外界又不知青棘宗就在崖底,那些人被扔下来甚是悲惨,他们既然死于青棘宗的地界,我们就顺便给他们收尸吧。”
桑鹤归往前一步,向那遍地横尸的方向挥了挥手:“我不强迫你们,若是愿意,就同我一起将他们好生埋了吧。”
如此多的尸体,要埋起来谈何容易,但桑宗主一言抵千金,既然宗主也亲自去葬尸,其余的人自然也都跟上了。
“今日这死人怎么格外多啊,这和前几天在那上面打斗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伙的?”有人边收拾边嘟囔着。
“而且看着装束,啧啧,不简单啊,要不你上去看看?”
“胡说什么,上去咱们不就暴露了,你捡你的尸去。”
……
除了悬崖上那一个个坠落的黑色影子,还有不少刀枪兵器也一并落入谷中,这些兵器制式并不统一,样式多为花哨精致,加上这些死人身上穿着的各色衣袍来看,这上头混战的,多半是江湖中人。
桑鹤归看着这遍地的残骸,不免升起一丝悲哀,这些人既然来这悬崖之上,怕是已经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了。
“宗主,你说这上面到底是谁人在打啊,这尸骸零零落落,断得七七八八,真是惨不忍睹啊。”
桑鹤归点点头,也是纳闷,看这尸体上并无刺伤砍伤之类直观的外伤,但皆是四分五裂,虽说从悬崖摔下确实不会完整,可这也太碎了,除非……
“除非上面有个绝顶高手,”桑鹤归突然说道,“这些人死前皆是被一掌击上前胸,身上的骨头都在顷刻间被震得粉碎。”
“照这么看来,这,这地上的残尸这么多,尸体皆呈相同的惨状,难道这么多人都是被那高手一人所杀吗?那高手也太厉害了!”
“嗯,且这人手段毒辣,不像名门正派,他本可以一击直接取人性命,但他却拍碎骨头故意留人一口气再将人扔下悬崖。”
“呃……”弟子不禁冷颤。
“这么多人,而且看这穿着,应当是名门,若真是被一人所杀,那他还真是凶残,而且这招式颇为眼熟,掌击……截魂掌?”桑鹤归说道这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莫非是他?”
“宗主知道是何人?”
桑鹤归神色凝重:“若没记错,会这掌法的人应是当今魔门至高,不可一世的魔头,尧誓尘。”
“啊!”那弟子大吃一惊,手上的东西都掉了,“那,那个魔,魔头就在上面!”
“不用慌张,有护阵在,何况他不会无端下到谷底来的。”
桑鹤归虽是这样说,但即使宗门有阵法加护,武功盖世的大魔头若特意留意,发觉悬崖下有人居住也未必不可能。
青棘宗与尧誓尘并无嫌隙,说不定那魔头根本没听过青棘宗的名号。
应当无事,桑鹤归如是想。
分心之际,他瞧见了一个被尸骸埋着的小小一团黑影。
远处看来像是裹了一层一层布皮的“粽子”,甚是古怪。
桑鹤归走近定睛一看,心中一惊。
那竟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他匆忙蹲下身,想探那婴儿的鼻息,下意识把手指贴上去才反应过来这是徒劳,这孩子必然是死了。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孩子的心口处有一道月牙状的伤口,伤口很深,这便是致命处。那魔头从未使用过任何兵器,何况一小婴儿他也不屑于出手。
崖上到底还有谁?竟然对一个婴儿痛下杀手?
桑鹤归心生不忍,久久凝视着那孩子,心中思绪万千,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于此不甚相关的另一些事情,纠结许久,他心生一法,最终又将手指贴了过去。
……
“这,这孩子,这孩子竟然……尚有一口气!”
桑鹤归大喊。
“宗主,您说什么?”旁边的弟子惊异地凑过来。
“这孩子还活着。”那位桑宗主抱起婴儿又道。
“他体内这是,不停流动的真气,怎么可能!”那弟子将手掌放在婴儿心口几乎不可置信地喊出声。
“这胸口上怎么还有一颗血红的石头?”
那弟子盯着那块石头,惊讶道:“这是,血魄?这是只有魔门的人才能炼出的血魄!”
而且这结晶的位置就在婴儿的心口处,若没想错,它应该是生在人心上,与心脏紧紧相连。
“如此位置,如此大小,既然能使人起死回生,这便不是普通的血魄,”桑鹤归又道,“天下能做此物之人,只有习得那秘法的尧誓尘。”
“宗主,您是说,那魔,魔头救了这个孩子?”
“虽然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的确如此。”
“尧誓尘竟会救人?那为何救了却还要把他扔下来,而且如此之高的崖壁,又是如何掉下来而安然无恙呢?怎么想来都是不可能的啊。”
面对弟子的疑问,桑鹤归只做沉默,毕竟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头竟亲自救了一个婴儿,还用上了耗费数十年寿命才能炼出的血魄,这孩子到底得是何等人,才值得那魔头这样为他?
“他掉下悬崖会不会是个意外?莫非尧誓尘十分看重这个婴儿,会不会特意下来崖底寻找,到时又该如何?”弟子问。
“孩子活着总归是好的,不论身世如何也定要救的。”桑鹤归道。
“先把这孩子带回去养着吧。”
所以这带回去养着,便是养了二十年。
二十年里,宗内人人担忧尧誓尘是否会到崖底寻这孩子,但担忧到头也根本没见到那魔头的一根毫毛。
难道尧誓尘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孩子,可若是如此那时为何要救他?既然救了人又为何要把他扔下悬崖?
种种疑问,直到桑鹤归弥留之际,也没人想通。
而那孩子在桑宗主死后便离开了宗门,带着桑鹤归留下的信,循着遗命,不惧艰辛去找那个救了他的人。
找到尧誓尘,然后,便是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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