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栋客气地和他寒暄了一会儿，楼锦也不太记得他们到底寒暄了些什么，总之最后楼明栋让他明天去公司见自己一面，这听上去像是公事，所以楼锦便没有推辞应下来了。
楼锦穿了件应季的时髦款，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得在体面和有些吊儿郎当之间，他其实不用这么干，他现在已不求楼明栋什么，是个经济独立的自由人，但是多年寄居在楼家的生活已经让楼锦养成了中庸的习惯，体现在了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管是从衣着还是到饮食品味，都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拨，但你要说他不好吧，他又都还擅长。
他本来应该一直按照这条中庸的，不背离楼家夫妻给他安排的路线过完这一辈子的，青年成为一个楼家公司里的得力助手，中年迎娶一位漂亮的名门千金甚至实现阶级的再次飞跃，以一种中庸的姿态匍匐着前进。
可惜他遇见了顾涵虚。
楼锦到了公司前台，楼明栋的秘书张卿坐在前台迎宾的沙发上，看见他之后站了起来，楼明栋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张卿向他问好之后引他上去。
张卿比楼锦小一岁，但在楼锦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张卿就已经是楼明栋的秘书了，当时人人惊讶于楼明栋竟然选了一位男秘书，要知道以楼明栋沾花惹草的个性，实在不像是会放过这样一个勾搭的机会才对的。
楼锦甚至有一次碰巧听见蔡芬打敲楼明栋：“阿媛说她家那口子的合作伙伴，你知道的，就是叫什么辉那个，专门泡女明星的，最近转了性子，开始和男人上床了，哎呀，这种事情我都说不出口了，这得被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啊。”
那时候楼锦还没有和顾涵虚在一起，零星地交过几个女朋友，所以对蔡芬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是想找楼明栋请教自己遇到的一个课本上的商业问题才来到楼明栋和蔡芬的卧室的，楼锦那时候一般是住在学校宿舍的，但是周末他们学校是不让留人的，所以楼锦只能回楼家。
而楼明栋周末独处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和蔡芬在一起的，所以他有什么问题也只能当着蔡芬的面问。
楼锦还没有想好自己是退出去还是咳嗽几声让楼明栋和蔡芬知道他在外面，想了想决定过一会儿再来，这略一迟疑的功夫，耳朵里又听见几句，只听蔡芬话锋一转：“听说你招了个男秘书，叫张卿，还挺漂亮的？”
就是那时候楼明栋发怒了，怒气不亚于听见自己要和男人结婚那一天，因为楼锦听见屋子里有瓷器破碎的声音，楼明栋就这一点做的不好，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扔东西，怒气值和砸的东西的贵重程度几乎成正比，所以蔡芬基本上把家里可以换的东西都换成了砸不破的材料。
楼锦听见蔡芬道：“你怎么能，这件瓷器是你姐去年在拍卖会专门买下来祝贺你四十岁生日的，五万块钱你就这么听个响？！”
楼明栋道：“五万块怎么啦，我的钱我想怎么花怎么花，那那那” 楼明栋一急就容易结巴：“那孩子连上大学的年龄都不到，我都可以做他父亲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
屋子里声音渐渐小下去，楼锦则记住了张卿这个名字。
电梯徐徐上升，楼锦看着地面上的车子和来往的行人一点点变小，忽然想到是不是楼明栋和蔡芬坐着电梯的时候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觉得脚下小人物的厮杀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上，随意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他就不行，他没有这种魄力，他的办公室是在整个公司的中间楼层的，既可往上走，也可往下走。
张卿道：“很久没见到你了。”
楼锦点头：“是啊，很多年了。”
张卿道：“我听说你，呃，和一位男明星结婚了？“
楼锦点头，也不知道对方是想让他从明星还是男这个字接下去。
张卿道：“怎么样，二人世界惬意吗？”
楼锦对这句话终于有了可以回答的点：“我们有两个孩子。”
楼锦看见张卿眼睛里的震惊一闪而过，但相比这么多年跟着楼明栋学会了“不动声色”四个大字，很快接过楼锦的话题：“那每天都很忙吧，又要操心孩子又得忙工作的事情。“
楼锦点头，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楼明栋的办公室，他正在接电话：“老王，不行的这个标书这么写肯定——“，看见楼锦，一下子连话都不会说了的样子，惹得电话那头的”老王“追问：”肯定过不了？我觉得这一版还行呀？“
“楼总？楼总你还在听吗？“
“啊，在听在听，”被电话音提醒的楼明栋用力说道：“这标书重改一份，明天拿给我，不说了，我儿子回来了。”
几乎没等对方肯定的回答就挂住了电话。
楼锦站在那里，楼明栋激动地用力拍了拍案前道光年间的青花瓷瓶，两个人一时都有一些尴尬，还是张卿率先开口：“我给大公子泡杯茶。”
楼明栋却罕见地拒绝了，他挥了挥手道：“你出去，留我们父子俩说几句话。”
楼明栋屋子里的暖气开得足，楼锦热得流出汗：“你找我什么事？”
楼明栋挑眉，拿出做老子的好处来：“我是你爸爸，老子叫儿子还要有事情才能叫？”
又意味声长道：“你要记住，你爸爸我虽然风流，但我就认你和天佑两个孩子，只有你们俩是我的种。”
说着又挠挠头，像是想要把糟心事撇在一边：“天佑这孩子也不让人省心，你看他跑到韩国做练习生的这几年，翻出多一点水花？我就想不通他，好好的公司不做——”
高考成绩出来后，楼天佑虽然成绩差一点，还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一本大学，蔡芬虽然不太满意，但训斥之后，还是该准备行李准备，该叮嘱的叮嘱，却没想到这家伙嘴上说的好听，两个月后蔡芬去大学看他，大学导员却说查无此人，才发现楼天佑胆大包天，竟然去韩国当练习生了。
好在蔡家也不指望楼天佑上那么个大学出来养家糊口，所以蔡芬虽然一时气愤，但觉得要是儿子吃不了练习生的苦，从此断了他做明星的梦，且身在异国他乡，让这孩子离开父母庇护吃点苦也好，因此也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这么一“韩漂”，五年时间，也就一晃而过了。
楼明栋道：“回家吧，孩子。”
楼锦道：“你确定蔡芬会愿意让我回去？”
楼明栋道：“你不知道吧，你阿姨又怀孕了，让你回来还是她提的，你别看她上次说你说的那么厉害，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其实很想你的。”
楼锦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明栋继续又道：“孩子，你父亲老了，这公司的未来是你们兄弟俩的，我知道你们两兄弟关系不错，你这些年一直和天佑练习着这一点我很欣慰。你父亲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你们兄弟两，虽然都不让我身心，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是都不是孬种，这，这很好——”
楼锦有些不适应楼明栋这种絮叨的叙事方式，当然楼明栋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话多的花花公子，但是话语间不会像今天这样令人丧气。
“周末带着孩子回来吃顿饭好吗？”
楼锦轻轻地“嗯”了一声，楼明栋却显然听见了，父母总是这样的，孩子略微肯定他们一点，就想要知道的更多：“我听说顾涵虚要跟你离婚？”
楼锦有些难堪，但还是承认了：“是。”
他以为要听见楼明栋说自己的不是，却没想到楼明栋“哼”了一声道：“离了就离了，这样的白眼狼，你当初看见了他哪点好，就算他现在一时当明星红了，我们楼家还没到缺他那一点钱的地步。”
楼明栋又道：“要是离婚，孩子怎么办，小涵肯定是跟你的，就是小妗有些难办。不过到底都是明面的孩子，你是在想要还是容易抢过来的，对了说到私生子的问题。”
楼锦不知道他爸怎么又扯到私生子的问题，他又重新撤回小妗身上：“我不要顾子妗了。”
楼明栋沉吟了一会儿：“也是，到底身上流的不是咱们楼家的血，孩子，私生子，”他颠倒着念叨，又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楼锦：“算了。”
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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