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恒已经掉头跑向食堂，震动发生的地方。
食堂大妈们也住宿舍楼，从食堂向宿舍一楼有小门可以出入，一楼内部有铁门隔断，平时不与学生们在宿舍楼直接见面。
这会儿食堂连夜宵档都下班，大门紧闭，食堂内连一丝光都无。
只是跑得越近，脚下的震动就越清晰，仔细看去，一缕似有若无的黑气在地面翻滚。
黑气？
穆如恒也顾不得什么在活人面前要矜持正常的守则，她纵身一跃，凭空翻身一踢，嘭一声踢碎了离地面最近的玻璃。
附近的老师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回头看时身躯一震。
食堂离地面最近的玻璃都在两米之上，穆如恒跳起来的高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老师眼中对体育老师的体能震撼一时间超过了体育老师攻击学校食堂这件事。
穆如恒扒着窗户跳进了后厨。
卓渝略有犹豫，还是跟着跳了进去。
老师：现在连宿管都需要这么高的身体素质了吗？新人不仅力大砖飞，还擅鹞子翻身？
下一秒被同事拉走，老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她们跳进食堂里了？
同事拉着晃神的老师：
“快跑啊！”
冰冷的呼吸与谌亦竹鼻子贴鼻子，逼得他步步后退。
谌亦竹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他又饿又冷，一度怀疑自己是瞎了，或是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幻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正在经历着什么，足以让一个人濒临崩溃。
一开始呼吸贴着他的后颈，谌亦竹吓得半天没敢动弹。
后颈上的存在不会因为他的安静而消失，恐惧助长了它的气焰，谌亦竹后颈发麻，那股呼吸越发贴近自己，他莫名能感受到颈后散发的情感，恶意、戏谑、嘲弄。
很显然的，自己是猎物，猫捉老鼠中被玩弄的老鼠。
谌亦竹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遇到困难的预案，不过区区高中，他能遇到什么危险呢？无非是绑架、威胁那一套。
事实证明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他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
难道对方不图财，不图人，什么都不想要吗？
谌亦竹默默忍受着，在后颈的呼吸实打实地与他皮肤相触时，他在心中重复过无数遍的话终于喊了出来：“你是谁？你们是谁？我表叔呢？你们要做什么？”
回音一遍一遍地弹还，疑问与不解回荡着，后颈的呼吸没有变化，连传递过来的不屑情感都没有变化分毫。大概在意识到谌亦竹不会有更多地反抗时，那股恶意变得更加嚣张，谌亦竹后脑勺莫名发热，有种下一刻就会被昂扬的大嘴啃下脑袋的预感。
求生欲让他摸黑向前跑动，回声中，他下意识跑向也许离自己最近的声音反射体。
屋子非常大，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很久——身体冻僵了，也许他跑了很远，也许只是精神出走，他原地未动——呼吸声如蛆跗骨。
突然，一个恐怖的猜测自他心中而起：
如果这股呼吸本来就来自于他的身体内部，这可能吗？
谌亦竹陷入躯体的麻木，他趔趄一步。
就是这一步，他脚下绊到了什么……什么？
谌亦竹被绊倒了。
他慌张地去摸。
那是一条……两条，两条人腿？
后厨很干净，夜光从窗户透进，窗明几净，案板台子一尘不染。
走了几步，挂着告示的地方用图钉钉着一张纸质文件。
卓渝扫了一眼。
卫生部门即将到来检查的文件，时间落款已经模糊。
板子上面沾了无法洗净的油渍，擦不净的马克笔在油渍上面打滑，留下淡淡的痕迹。
毫无异常。
淡色黑雾愈发弥漫，穆如恒几步翻到楼上，食堂楼上楼下格局相同，同样没什么东西，只不过黑雾更稀薄。
她终于确定，这东西就是地下漫出来的。
二楼和行政楼大部分办公室正对，穆如恒经过落地窗时向外看，此刻灯火俱灭，唯有十楼尽头转角光芒依旧。
地面再次晃动。
卓渝正和下楼的穆如恒目光正撞，穆如恒已经开始举枪，她的武器大部分在宿舍，今晚被叫起来时特意拿了便携但破坏力大的部分。
卓渝看着她掏出一枚炸.弹，眉毛一跳。
穆如恒很迅速地问：“你跟进来做什么？”
卓渝觉得莫名其妙：“昨晚你还叫我一起和你巡楼，现在就翻脸？”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找到要找的人了。”
她手中拿着一张纸，纸张内容是手写的，落款有名字：常瑶。
刚才卓渝眼前一花，被动技能闪现，她看到了常瑶的生前景象。
常瑶十年前就死了，但不是以高中生的身份，那时她已经二十六岁。
她学生时代在三中读书，学力考试成功通过，后来进入某技术学校进行学习，出来后在政府供职，三年后转调入三中负责学生的食品监管及后勤工作，次年三月意外死亡。
常瑶眼睛很大，是偏幼态的类型，因此一眼看过去不会觉得她已经工作，如果不是她胸前的工牌，普通人看过去只会觉得她还未成年。
这次场景是静音的，伴随电视雪花与时不时的场外电流声，颇像即将报废的电视机。
一个雨夜，常瑶在等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下班的时刻。
她撑着伞，躲在食堂冷冻柜后的死角，光脑遥控终端握在手里，因为早就准备好，所以镇定自若，没有预想之中的发抖。
灯关了，锁落了。常瑶耐住性子没有动，又等了十几分钟，食堂再也没有声音，她才悄悄打开通往地下冷库的门。
冷库一墙之隔，五十平米的空间摆满了笼子，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笼子里爬行。
常瑶把微型摄像头丢进刁钻能拍摄又不易被发觉的死角，镜头微转，拍下了夜晚发生的一切。
后厨在饲养老鼠。
老鼠很好养，剩饭剩菜混抗生素，学生老师吃不完的饭，倒了可惜，干脆拿来掺药养备用粮。
五十平米的养殖基地，老鼠迭代很快，够填补不多的食堂饭菜缺口。
常瑶在这里工作几个月，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有这种黑心生意，只是时间长了总会关注到马脚。一开始发觉出不对劲是炖菜中的骨头形状不对，她跟厨师长说了，厨师长说会注意的。很快后来改革，变成了职工与学生分时段用餐，再没见过这件事。
工作时间会错过学生用餐时间的缘故，常瑶一直以为是整改结束。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撞到了校长信箱。
校长信箱秉持“为学生们排忧解难”而设立，但新任校长几乎从不坐班，自然也无从处理信箱事物，是以几年来信件只是有进无出。
信箱里的信件满溢到一碰就会从出口弹出的程度。
常瑶捂着额头还未呼痛，一封崭新的信就弹到了她的脸上。
常瑶捂着脸捡起信。
这封信只是一张纸简单地折叠，只有正文和日期，没有外封和署名。大概是知道反正不会被已读，内容没什么敬语，都是心烦意乱的吐槽和不满，不知哪个年级组的学生留的。大意是食堂以次充好，肉不像肉菜不是菜，和食堂员工理论反被辱骂，不知道自己每天刷掉的昂贵餐费到底用在了哪里。
日期就是当天，常瑶这才知道食堂根本没变。
她耐心地等待和观察，终于发现了老鼠的来源——那根本不是巧合，饲养场甚至就在地下一层的仓库后面。
常瑶不知道自己在揭露这一切后会承受什么代价，黑吃黑的世界，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汇报和检举能够受理，但她还是去了。
文件以自动发送的设定实时传输，她拍到了证据，也被抓了个正着——门上有电子锁，开关时会发送信号，开门的瞬间，她就被盯上了。
代价是残酷的，食堂负责人亲自赶来，他人高马大，用一根笔就解决了常瑶并不长的一生。
然后随手丢到了冷库。
冷库其实不大，主要放一些来不及处理的东西。
常瑶死前没有经受太多痛苦，短暂的疼痛让她瞬间晕厥，她死于大出血。
卓渝在混沌中清醒过来，她看着常瑶因大出血而染上污渍的工牌，迅速向同样的方向跑，地下室的门口被高大的柜子挡住，穆如恒被她叫来一起挪开。
地下室走廊并不干净，油渍、蔬菜叶、不知名的昆虫漫无目的地乱爬。
卓渝按记忆一路奔到冷库门前，严防死守的门隔绝了她想要破门而入的计划。
“你这个，爆发力怎么样？”问的是炸.弹。
穆如恒看到冷库门前漫布的黑气，立刻意识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没有多问，只回答问题：“定向爆破，炸.药不是特别多，伤害范围直径一点五米，和黑金相克，可以用。”
卓渝算好距离，找到合适的掩体。
门炸开了。里面黑洞洞的。
黑气依旧维持着门的样子虚虚笼住内部，效用不大，依旧有丝丝缕缕的东西飘出来。
卓渝突然觉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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