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不好走，但元青霄走得格外的稳。
迷迷糊糊中江楚年似乎听见了元青霄在跟他说话，他想要分辨些许的字词，可惜无济于事。
一路上，元青霄都在轻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说些什么趣事，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开始哽咽。
他好像提到了幼时捡到的那只猫。
江楚年抱紧了他的脖颈，他睁不开眼睛，凑得近了，才听到元青霄一字一句说着什么。
他恳求着，恳求着自己不要死。
江楚年想告诉他，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上什么，说死的字眼未免太过了。
他希望元青霄不要再哭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冷漠的人会为了自己摔下山这件小事而哭。
他以为元青霄根本不会在乎自己。
江楚年后面的意识停留在了救护车的声音。其实还有很多人呼唤他的声音，有些他听着熟悉，有些则是听不懂的英语。
他想要睁眼，最后只感受到了手背上冰凉的泪水。
*
江楚年醒来的时候天是亮的，之前的一切像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
他抬起手，盯了好一会儿。
一个金发碧眼的护士忽地进来了，她说了一连串的话，江楚年下意识想找手机，没找到，于是试图跟她交流。他想要问周成风他们在哪里，他想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护士指了指他的额头，又指了指腿。叽里咕噜了一大堆，江楚年明白护士应该是在叮嘱自己一些注意事项。
“爱丽丝是在问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句江楚年猛然间听懂的话传来，他看了过去，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杨情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情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他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道：“江先生，好久不见，最近信息素还稳定吗？”
在杨情的示意下，护士走出去关上门。
随即，杨情医生坐在床边凳子上，眼睛笑眯眯的。
“呃……嗯挺稳定的。”
江楚年被他扶着坐了起来，杨情说道：“这里是A国，前天凌晨，你被送了过来。伤势不重，手术主刀的是医院最好的医生。”
他矜持地停顿了几秒，“也就是我。”
江楚年皱了皱眉，“A国？”
“我明明是在……”他语气焦急，“我朋友他们了？”
杨情的眼镜反射出一丝光茫，他双手交叉，“已经回国了。你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恢复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江楚年没有反应过来，“不、不是，我工作上还没有请假。”
杨情噗嗤一笑，“你居然还在想这个问题吗？”
江楚年想要揉揉太阳穴，被杨情一把制止。江楚年愣愣地说道：“医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情反问道：“你觉得呢？”
江楚年喃喃道：“是元青霄救了我吗？然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我送到了A国吗？其实现在，我更想回家。”
杨情冷静地分析道：“元总是为了你好，这里的治疗更加成熟，而且，这里可是——”
“元总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啊。”
江楚年突然想起了沾染手背的泪水，他扯了扯嘴角，他垂着眸，淡淡问道：“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是吗？之后我捐献信息素给你们实验室，也是为了元青霄和我那该死的信息素的高匹配度吗？”
杨情流露出了一丝赞赏，他诚实地应道：“嗯，元总是我们实验室的赞助者。而且，这家医院是他们的家族企业。元总也是我的BOSS啊，我只是按照他说的做罢了。”
“毕竟，”杨情耸了耸肩，“他掌握着我的工资和实验室。”
江楚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在哪里？”
杨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问道：“江先生，你最近的信息素波动过吗？”
江楚年直视他，过了几秒，才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杨情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道：“恭喜你啊江先生，说不定你的信息素已经消失了，说不定你已经可以过上不受其他人信息素影响的自由生活了。”
听到这话，江楚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心猛地一沉。
他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吗？
“咦？江先生，”杨情道：“我还以为你会高兴，但是，你看上去好像很忧愁。”
江楚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他该怎么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话可以骗人，自己的心可不会。
他无法像欺骗别人一般，去欺骗自己。
杨情医生站直身，“你的相关物品都在元总那里，嗯，我估计在他家里。至于元总在哪里？”
他眨了眨眼，“江先生，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元总就会自动出现在你面前的，放心。”
江楚年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都在循环杨情的那句话。
他的信息素消失了吗？
他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吗？
那元青霄……
还会需要他的信息素吗？还会需要他吗？还会继续跟他保持那份愚蠢的合约吗？
他很快昏睡了过去。
期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江楚年昏昏沉沉的，并没有看清脸。
有护士来给他换药，他头晕目眩的，护士说什么他做什么。明明是护士帮他换，他却感到无比疲惫。
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还把手放在了额头上。
……很疼的，这个人一定不是护士吧。
江楚年是被渴醒的，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人一把按住。
他紧皱眉头，语气有点抱怨：“我要喝水。”
那人动作一顿，江楚年想要坐起来，又被按住。
江楚年只得无奈说道：“元青霄，你坐这里半天，都没说给我这个病患来杯水吗？”
元青霄默默起身，耳朵带着点红，递给了他一杯温水。
江楚年是真捉摸不透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了，他只是快速喝完水，待元青霄接过杯子后，斩钉截铁道：“我要回国。”
元青霄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江楚年看着他不说话了，他在等对方解释原因。
元青霄却不肯继续往下面说了，他呆坐在床边，宛如一尊雕像。
他看上去比江楚年更像病患。面色苍白，眼下发青，胡子都冒出了些。
良久，元青霄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避开了江楚年的视线，将发生的一切抛掷脑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想要离开。
江楚年握住了他的手腕。
病房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人都揣着满满的心事，可谁都没有开口。江楚年不愿继续下去，他很想提起这家伙的衣领，骂他一顿也好，打他一顿也好，他很想要元青霄告诉他到底想怎么样。
不告诉自己他的情感，却强行把自己留在了他的身边。
但江楚年什么都没有做，他语气平静说道：“我休息好了之后，我就会离开。我不想要知道你现在有什么心思，这里我人生地不熟，朋友都在国内。我不会喜欢这里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待着这里。国内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做。”
下一秒，元青霄甩开了他的手，他脸上布满阴霾，双手握成拳，青筋暴起，胸膛上下大幅度起伏着。
“朋友？你是说哪个alpha吗？还是你那个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omega吗？”
江楚年愣了愣，“你为什么生气？”
元青霄双手插进兜里，他俯视着江楚年，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说道：“江楚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待在我的身边，扮演好你的身份。不要在我面前提其他人。”
江楚年面色暗了暗，他们确实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他神情恍惚，他轻声问道：“阿霄，如果我没有了信息素，你还会想要承认那份合约吗？还会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吗？”
元青霄似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他的内心仿佛在经过剧烈的挣扎。
他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他，alpha只需要最高信息素匹配度的伴侣，alpha需要无数次筛选出最合适的伴侣，与其共同孕育出最优良的基因。他的父亲几乎是强迫性给他灌输了这些观念。
爱情是什么？
“……挑选信息素适配的伴侣才是本能！你要成为最好的alpha就不能感情用事！而是顺应物竞天择！顺应本能！”
不，元青霄像是听见幼时的自己颤颤巍巍地摇头。
不要。
他讨厌信息素，他讨厌这种本能。
他仿佛看见，面目狰狞的父亲将他逼到了角落，如同一只野兽，其信息素暴躁地威胁着自己。
“看见了吗？！”野兽指着自己的鼻子，“强大的信息素！你只有跟高信息素匹配度的人生下孩子！下一代才会拥有这样的信息素！！！”
野兽拿着皮带，双目赤红，怒目圆瞪。紧接着便是皮带抽到自己身上的声音。
“我、我错了！不要打了！”
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alpha。
“不会。”
元青霄听见自己的回答。
他咬了咬牙，道：“如果你信息素消失，合约作废，我也会开除你，你拿着钱直接走就行。”
他冷冷说道：“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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