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到家后,见家并里没有人,快步走回小北屋,将今日所得的银钱一并归拢藏好,又将垂丝海棠放在枕头里侧,再将今日采买的东西整理好放到笸箩里。
苏禾决定先用这六十文试试水,若是亏了,反正是本钱不是自己的;若是能卖的好,那她就能拿些私房钱出来买些料子丝线,将东西卖出去再攒些私房钱,她不得不防着苏婆子再卖她一次。
刚到晡时,苏二便挑着货担回来,刚进门歇下喝上茶水,苏婆子带着苏贵也一起回来了,估摸着是踩着饭点进的家门。
苏禾在堂屋里摆好晡食,苏贵瞧着桌上不过一大碗杂烩,里头丢了些蔬菜、豆腐、干货。
“怎么又是这些!我不要吃!娘,我要吃肉馅饼!桂花糖糕!还要喝香饮子!”苏贵立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这架势摆出来真有几分苏婆子的真传,不愧是亲母子,一脉相承的好唱功。
“吃什么吃!整日里逗猫遛狗的,改日送你去学里好好改改毛病!”苏婆子觑了一眼苏二,挥着胳膊就朝苏贵的屁股去了,瞧这力道,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样,恐怕担灰都比这有力道。
“行了,家里饭菜不合口,自然就不爱吃!你打他做什么?栓子不哭,来,到爹这来,一会爹带你去买好吃的,先对付两口。”苏二呵住苏婆子的动作,又把儿子搂在怀里:“他才几岁?你就要这样打他?”
转头又瞧着苏禾,气不顺的道:“你也琢磨琢磨,连个饭都做不好!将来嫁出去了,要让婆家赶回来,你也别进我这家门,我这张老脸丢不起!”
苏禾低着头,深深吸了两口气,将满肚子的火压了下去,低声道:“爹爹,我晓得了,下次我注意!”
待到用过晡食,苏禾收拾清洗完,前脚才踏出厨房门,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后脚脸上便被重重刮了一耳光,力道大的让苏禾几乎站不住脚,身子直打晃。
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苏婆子一只手拿着垂丝海棠,另一只手狠狠地拧着苏禾的手臂,嗓门奇大,将在卧房逗弄儿子玩的苏二都闹出来了。
“好你个小娼妇,竟然还敢偷藏东西!说!这堆花你是从哪得的?”
“怎么回事?”苏二瞧了一眼垂丝海棠,“你偷家里银两了?”说着就要上前抬脚踹人。
“没有,爹爹,我没有……”
“那这东西你哪来的?还不快说!”
“姑娘别是眼皮子浅,为了枝堆花儿,同什么人相好?做了有辱门风的事吧!”苏婆子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苏禾,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这么多年,可算是捏着这丫头片子的错处了。
苏禾冲进小北房,看到被翻乱的床榻,也顾不上,端出笸箩,眼中含泪道:“今儿我去了先去素绣坊瞧荷包络子的样式,又怕样式少,爹爹不够用,就又壮着胆子去了香云坊,那店小二打发我的时候,撞上了魏行首,行首瞧我穿的素净,便赏了我这枝垂丝海棠。爹爹,女儿不敢私藏,我今儿还裁了一尺绫,店里要价二十文,想着照着垂丝海棠的样式堆一个出来!爹爹你瞧,绫锻的花色我都选了胭脂色。”
苏禾举着绫锻,苏二点了点头,又道:“剩下的钱呢?”
“女儿还裁剪三尺绢布,颜色不一样,预备着绣着新样式,一共三十文,剩下的钱都买了丝线,不曾有余钱。”
苏二心里一盘算,就晓得苏禾没有昧下铜板,冷哼一声:“行了,去,洗把脸,你娘不过打了你一下,有什么好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死了呢!”
今儿院子里闹的动静大,又是晡食以后,家家户户都有人。王婆子带着王小娘子要去夜市逛逛,买些精巧玩意送给张大的小闺女。路过苏家门前,院门敞着,瞧见苏禾脸上的巴掌印,王婆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话头,高声呛道:“到底是后娘,瞧这脸上,没个三五日只怕是消不下去。苏二你还是不是亲爹?姑娘叫打成这样,你也不拦着?”
苏禾听出了这声音是那日在巷子口与苏婆子打架的人,迅速抬眼看了一眼,又听到这话,刚刚极力憋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怎么?管天管地还管的上娘老子教训孩子了?我说,王婆子,从老娘手上讨巧夺了门亲事,就真把自己当颗蒜了?也不瞧瞧这抢来的东西守不守得住!!”苏婆子剔着牙吊着眉梢,叉腰支腿,一副你算什么东西的样子。
“哼!苏二,你可别亏心,你就算在怎么气不顺,也不能拿孩子撒气,你也想想晴娘,她到底就独留这么一点血脉!要我说,那后带进门的儿子,你总归不是自己亲生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苏婆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苏二也不能扯着嗓子嚎说是亲儿子!是亲儿子!只能盯着王小娘子挽着王婆子越走越远的身影,将这股气憋回腹中。
“行了,没完了?哭够了就滚回房里去,去弄些新样式的络子,若是老子明天卖不出去,白糟蹋了钱,你仔细掂量掂量!”苏二厌烦的看了一眼苏禾,眼神里满是打量和警惕。
他对这个女儿起初也是疼爱的,也只是自从晴娘去了,他渐渐开始不待见了。他心里一直有个疑云,晴娘的死,她到底知不知道底细……
“是,女儿知道了。我这就去。”苏禾极力压下颤抖的声音,忍着惧意,恨不得贴着院子墙角回小北屋,那个小小的、能让她有片刻安宁的地方。
“欸,等等,我还得在瞧瞧姑娘房里藏没藏不该有的东西,到底姑娘大了,虽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得盯着不是?要是一个错眼,姑娘放了男人的什么鞋子汗巾子的,那岂不是我这个当娘的没做好?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苏婆子今儿拿了苏禾的错,必定是要好好发作一番的。鞋子汗巾子不过是个借口,她今儿就是要翻翻这死丫头有没有藏私房!若是能翻出来,必能将这丫头拿捏的更死!
“行了,快去看看,儿子还等着去夜市吃宵夜呢!”苏二一扫眼就知道苏婆子藏的什么奸。他一向就是放纵,由着苏婆子去,赖名儿也不到自己头上。
苏婆子闻言更是得意,眼神不屑的瞧着苏禾,快步走过去:“姑娘别挡着门呀?难不成还真藏东西了?我就随意看看,也是安你爹爹的心。”
一边说话,一边扭着身子将苏禾挤到一边去。进门也不看床榻,床榻今儿里外都叫她翻透了,直奔床尾放着的小小衣柜,打开柜门,打眼瞧去,就两身归置好的冬衣并几件夏天的粗布裙子,苏婆子将衣服一一抖开,冬衣有些厚,又用手捏了几把,等到她翻的心满意足,衣柜已是空了,衣服散落在地。
“姑娘没藏私就好,姑娘也别瞪我,我也是怕姑娘一时想岔做了不该做的事,岂不是叫你爹爹和为娘白养活一场?”苏婆子得意洋洋的,“行了,姑娘自己收拾吧。”就扭着腰出去了。
苏禾站在小北屋的门口,看着他们三人亲亲热热的出了门,仿佛刚才的事根本不值一提。好在那衣柜的异处,并没被发现!
呼~~~苏禾深吸一口气,放下戒备缓过心神,才察觉手掌有些刺痛,刚刚握紧的手,指甲将掌心掐出了血印迹,好在没破。她将院门合上,回了小北屋,轻轻吹了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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