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河走了不远,便看到前面有个人口稀疏的村落。村落中有些人家才起炊烟,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退去,村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之中。村中人家的灯火渐次亮起,透过纸糊的窗格,透出模糊的剪影:孩童追逐嬉戏,老者围炉闲话,夫妻间的细语争执,明明很温馨和谐的画面,江舟的心头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置身于一个错位的时空,一切都显得莫名诡异。她摇了摇头,将这不详的预感抛诸脑后,寻觅到一户外观颇显富庶的人家,正欲上前叩响那扇红漆剥落的木门。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扉之际,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地方不对劲。"白泽的声音低沉,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江舟回眸,眼中不解:"有什么不对劲?我看这村子挺热闹的,而且这家人家看起来还算体面,应该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白泽摇了摇头,指着那些袅袅升起的烟雾:“你看那些炊烟,飘渺无定,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我们站在这里,竟然闻不到任何柴火的香味。”
江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这些烟是什么?”
白泽沉声回答:“是雾气。而且,你注意到了吗?虽然村子里人声鼎沸,但我们却听不到任何家禽牲畜的叫声,这里,可能根本没有活人居住。”
江舟的脸色顿时煞白,紧紧抓住白泽的手臂,声音带着抖:"不会吧……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那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白泽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一脸平静的嘲她:"江女侠莫不是怕了?"
江舟猛地撒开了手,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我才不怕呢,只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有点好奇而已。"
少年低头轻笑,指向不远处一扇破旧的小院门:"看那边,虽然破败,但是门前的台阶上有新鲜的脚印,应该有活人居住。"
江舟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立马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我亲自去敲门。”
“先别敲门。”白泽制止道:“我们最好先想个身份。”
“也是,我们这关系挺复杂。人家要问起来,的确不好解释。”江舟想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就说,我们是兄妹,从青州逃难至此,来投奔亲戚。你看怎样?”白泽淡淡地提议。
“可以啊。”江舟欣慰地笑了,看来这小子的脑袋瓜子还挺灵。
“不过,”江舟蹙眉道:“为什么你是兄,我是妹?”
白泽无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随意。”
*
“砰砰砰。”
“有人在家吗?”江舟佯装虚弱地拉长音调,嗓门依然很大。
“来啦。”有老妇人的声音响起,过了好长一会,终于听到缓慢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在隔着门缝打量他们。
“阿嬷,我们姐弟俩是青州的难民,逃难至此,身上实在没有盘缠了,现在天也黑了,可否向您讨一口热乎饭,顺带借宿一晚。”江舟探着头对着门缝说。
门里面的人相互交谈了几句,像是对外面的人不放心。最后,一个老头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
眼前的少女一身和身后的少年粗布麻衣,风尘仆仆,再配上江舟可怜又讨好的表情,完全没什么攻击性。
门里的人终于放松了警惕,“吱——啦”一声,破旧的木门终于打开了。
老头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进来吧,只是……村里已经很久没有生人来了。”
他扭头对身后的老妇人说:“不用怕,不过是两个年轻的孩子。”
土胚房,木篱笆,一棵光秃秃的杏树。一切都透露着贫穷的气息。
老妇人把二人引入屋内,招呼老头子去做饭,江舟连忙摆手道:“阿嬷,不必麻烦了,要是您有剩饭,我们就吃些,要是没有也不必麻烦,我们不饿。”
老妇人热情道:“这怎么能行,哪有家里来客人不让吃饭的,更何况你们两个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很快老头就把饭端上来了,一锅稀粥,几个热气腾腾的蒸红薯,两个棒子面窝头,两盘腌菜。
老妇人面带歉意道:“近几年四时有变,气候不调,不仅粮食歉收,连青菜都长不出来。所以也只能吃点腌菜了。”
老头低声道:“不瞒你们说,我们也近一年没见过荤腥了。”
江舟感恩道:“这已经很好啦。谢谢阿嬷和阿公。”
老夫妻俩仔细打量着餐桌上这一对小年轻,一个在埋头扒饭,一个在优雅的夹菜,怎么看怎么不像姐弟俩。
“你们俩是……”老妇人试探着再次确认。
“姐弟!”
江舟从碗里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确定关系。
“不像啊。”老妇人看看白泽俊朗的面容,又看看江舟菜黄的小脸,疑惑道:“怎么长得完全不像。”
江舟心里咯噔一下,刚才为了扮的更像难民,光顾着往自己脸上涂草药汁,忘了白泽那厮了。
但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做到了脸不红心不跳,瞎话张口就来:“阿嬷,其实我们是孪生子,我就比他早出生了那么几分钟,我爹娘就以我是长姐为由,让我事事让着弟弟,家里什么吃食都是弟弟先吃,什么重活都是我干……”
江舟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接着说:“我能活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阿嬷还指望我像他一样白净圆润吗?”
言罢,偷瞄了一下白泽,他居然一脸懵地在捏自己的脸,又伸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腰。
我,圆润吗?即使知道江舟在揶揄他,白泽还是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一下。
“丫头莫要扯谎了。”老妇人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一副我还看不透你的表情。
“我也曾去九州的大户人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你们这关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妇人得意的说:“你们两个的行为举止差太多了,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官宦出身,这个小丫头嘛——”
老妇人一脸八卦的表情:“虽然现在干瘦,但是看长相,底子是还是很不错的,要不一个小仆娘怎能把小公子的魂都勾走了,放弃家业跟你私奔呢。”
看着桌子对面的两脸懵逼,老妇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她接着安抚道:“你们不用怕,这种事我见多了,我不会去揭发你们拿赏的,不过一般都是小姐跟着家丁私奔,公子跟仆娘跑的的倒不多。”
江舟看看白泽,他的脸上也浮上了一丝微妙的尴尬,两人面面相觑,皆被老妇人堪称绝妙的推理能力所折服。
老妇人心疼地看着江舟:“丫头,逃亡的路上没少受罪吧,看来是吃的用的都留给这位小公子了。”
“……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江舟干笑了两声,附和道。
“不过您有一点没说对,”江舟喝了口水顺顺气,“是他家道中落,他父母将他托付给我的,可不是我拐来的哟。”
“了然,我说这位小郎君为何腿脚有些不自然,莫不是遭变故时伤的?”
江舟点头,一脸真诚:“正是。”
这个故事愈发完整,老太太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她开始关心起这个英勇的小仆娘。
“我看你吃的那么急,想必是饿坏了,多吃点哈,不够再添。”
老妇人一边关切江舟,一边语重心长地对白泽说:“娇生惯养的公子自是吃不下我们这的粗茶淡饭,但老婆子还是劝公子最好尽快适应,要不就用自己的本事赚钱,别让丫头跟着受罪。”
“行啦,少说两句吧。”老翁刚听的一愣一愣的,现在才缓过来神。
“您说的对。阿嬷,我来帮您刷碗吧。”白泽非常礼貌。
“那倒不用了。”老妇人还算欣慰地笑了,她把碗筷交给老翁:“去洗吧。”
老翁伸手接过碗筷,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沉闷微小的声响。
白泽趁机向老夫妻打探周边的情况,神色凝重道:“切莫再往东南方向走了,若往东南再走一百里,便可望见一座风沙蔽日的高山,名唤白沙山,此山广袤一百八十里,四周气候干燥至极,草木不生,飞禽走兽至此皆亡,人亦然。山之东侧有一湖,名唤栎泽,湖中亦无生灵,湖水无人敢饮,即便可饮,常人未至此处已渴死。”
江舟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们不怕。”
老翁上下打量他们,说:“两位年轻人也是有本事的,若决心前往,老朽自难相阻,唯劝二君避开明后两日,此间虽陋,尚可安眠。”
江舟急道:“为何是这两天?”
老翁道:“明后日正值十一月末,十二月之初,人间阴气至盛之时。白沙山中潜伏一妖兽,其妖力这两日最为猖獗,周遭狂风肆虐,黄沙遮天,别说人了,连飞禽走兽皆迷失其中,生死未卜啊。”
“这么骇人?”江舟不由缩了缩脖子,但她的表情倒不像惊吓,反而有种初生牛犊般的跃跃欲试。
白泽点点头,“我和仆娘细细商量一下。”
嗯?江舟疑惑看向白泽,这厮一脸认真,好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旁边的老翁和老太亦面无波澜。
江舟咬牙道:“公子言之有理,奴全听您的!”
老妇人站起来说:“你们两个应该很累了吧,我们这穷,没啥客房,我闺女嫁到了邻村,这屋子便空下来了,你们凑合住一晚?”
“好,谢谢阿嬷。”江舟拉着立在原地的白泽,戏谑道:“走啊,公子。”
“住姑娘的闺房,多有不妥。”白泽挣扎。
“这位公子还挺守礼节呢,”老妇人道:“都来逃难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闺女都嫁出去好多年了,哪还有什么不妥。更何况你又不是独住,你是跟你相好的一起住呢。”
“……”
两个人面颊染上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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