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宫中卧房内,幽幽烛光摇曳,映照出江舟清丽的面庞。白泽卧榻之上,眸光微闪,恍若沉沦梦魇,江舟不由心里一紧,她轻轻把白泽摇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泽脸色苍白,看她一眼,突然垂眸道:“怕是活不成了。”
江舟心神大骇,疾声唤来宫女,“怎么回事,他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快叫御医来!”
她哭着对白泽说“你不能死,听见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不去寻找四灵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白泽好像害怕了,露出很古怪的神情,他一瞬不瞬盯着她,慢吞吞伸出手,一点一点抹去她的眼泪,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逗她:“我也没有装的很像啊。”
江舟一愣,说:“你在骗我?”,她抬眼看他,神色也染上一抹哀怨,“你总是这幅死表情,谁知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她心里纳闷,白泽什么时候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开这种幼稚的玩笑。
白泽眼含笑意看着她,轻柔道:“我如今在意。”
须臾间,太医急至,国主拽着太子亦匆匆赶来,他怒视太子,厉声斥责:你看看你闯的祸!你说,希声世子现在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也很不解,他纳闷的辩解:“父王明鉴,儿臣所撒熏华草,乃是驱逐鹤妖之物,于人无恙,谁知这希声世体质异于常人……”
白泽心神一震,思绪纷乱,措辞道:“此事与太子无干,是我体弱多病,夜幕降临则昏沉难支,夫人忧心如焚,误以为熏华草所致,劳烦国主与太子再次亲临。”
江舟有点疑惑,白泽随之给她一个噤声的眼色,等到国主和太子离去后,江舟说:“怎么回事?太子说熏华草没问题,御医也查不出症状,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晚间容易昏沉?”
白泽扯出一抹笑,遮掩道:“现在知道了。”
*
太子怒气冲冲回到东宫,将门重重一阖,震得殿内器皿微颤。他立于殿心,双目喷火,对左右侍立的近侍厉声斥道:“我竟不知这九州世子身子如此娇贵?些许熏华草竟至于此!分明是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他踱步至案前,重重一拍,拍得木案微震,茶盏微晃,“还有他那娘,九州大王姬,一介女流,却在大荒内声望颇高,甚至于那九州王,也是个女子。此等女国,到底有何实力?我父王早年游历九州,归来后竟日日赞不绝口,对九州推崇备至,简直如犬舔主!”
近侍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慎言!”
太子眸中怒火未熄,语气鄙夷:“待我登基,必将一改此风!九州,休想再如此嚣张,我要让他们见识我大国之威!”
他又将话题转向江舟,语带愠怒:“还有那希声夫人,一个小女子,今日竟敢在比武台,于万众之前,令我颜面扫地。”
他踱步至窗前,月光洒下,映照出他阴沉的面容:“若是我国女子,如此浪荡,目中无人,早应按律处以溺刑!今日比武场下,更有贵女悄声为她喝彩,这是要反了天不成!”
言罢,太子深吸一口气,似欲将满腔怒火暂时压下,他踱步至案前,笔走龙蛇,迅速拟就一纸诏令, “即刻起,全城女子当恪守女德,未出阁女子,无父兄陪同,不得擅自行走于外,不得做买卖,不得参与任何涉及男子之活动,即刻颁布新律,张贴于全城各处,严正风纪,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近侍领命,躬身退下,连夜安排人手将新诏令送往各个街巷。
*
次日,晨光熹微,江舟与白泽漫步于街巷之间,前方人声鼎沸,江舟凑近一看,一堆男子正聚焦于皇榜之下,对昨日太子所发诏令议论纷纷,一片赞同称好之声。
“是该好好管管这些女人了。”一男子开口,语气中满是自得:“前几天我教训我家婆娘,她居然敢瞪我,我一时气急,威胁要把她卖到楚红馆,吓得她跪地求看在儿子份上饶过她……我当时心一软居然答应她了,昨天睡了一晚上倒还真觉得是个好法,把她卖了,正好给儿子讨个漂亮老婆,要是儿子没老婆,我就绝后了,她敢不同意?剩下的钱再给我自己讨个嫁妆丰厚的老婆……”
一旁满面油光的男子附和道:“你早该如此,升官发财,死老婆,这都是好事。你看我,如今第六个老婆才及笄,每夜都是妙不可言呐。”
江舟挤入人群,细读诏令,双眸圆睁,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她拉起白泽的手腕,朝绮罗的摊位飞奔而去。
只见绮罗正神情落寞收拾着零散的布料与工具,见江舟到来,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刚刚摆好,就被迫离开,想来以后再无机会了。”
江舟闻言,心中一紧:“那你这手艺岂不是要荒废了?”
绮罗无奈地摇摇头:“至少还能为邻里亲朋缝制衣物,不至于全然荒废。”
“可这样你便没了收入,”江舟焦急道,“我看你孤身一人,今后怎么活?”
绮罗苦笑,目光投向远方:“嫁人。”
她转头看向江舟,眼中闪过一丝哀戚,“娘子,我已算是幸运,昨日,我最后一个好朋友,刚生下孩子,就被她丈夫打死,只因那是她第三次诞下女儿。新生的女婴,也被按在水缸里溺死了。”
绮罗说完,深深望了江舟一眼,提着她的物品,缓缓离去。
江舟怔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开口:“白泽,这儿是地狱吧。”
白泽摇头,“这里不是地狱,地狱是坏人才有资格去。而这里,是专为女子打造的,”他直视江舟,字字锥心:“这里是,君子国。”
江舟看着拿着大包小包,脚步踉跄的绮罗,她的背影很孤单。
她跑上前去,接过她肩上的包裹,她和白泽帮她分担,绮罗笑着说:谢谢。
江舟小声说:“绮罗姑娘,你愿意请我们去你家做客吗。”
绮罗看了江舟一眼,两人目光交汇间,绮罗美眸微闪,似乎有泪水氤氲,她重重点头,说:“求之不得。”
到了绮罗家,江舟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开口道:“我要走了,绮罗。”
绮罗眼里有一丝惊疑,她说:“这么着急吗?”随之苦笑道:“也是,我的国家让你失望了,我很羞愧。”
江舟摆手说:“跟你无关。
绮罗抬头看着她说:“我真羡慕你,真的。
你有说走就走的资格,只因你是九州女子,再无其他原因。”
江舟听的心口一窒,她放下茶杯,郑重开口说:“绮罗,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绮罗面上掠过一丝狂喜,随之落寞道:“娘子,你以为没有女子想过逃出去吗,太多了,只不过,都死了。”
“啊!”江舟大骇,“为何?”
绮罗看向窗外,见屋外没有人走动,轻声说:“我国对女子的律法森严,严厉提防女子出逃,若有女子在城墙前游荡,不论原因,格杀勿论,不会追责,若能查明死者身份,会实行连坐,包括亲邻都会受到牵连,所以即使有女子能狠下心来准备出逃,大部分还未到城门,就被邻里抓住了。”
江舟皱眉道:“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一个逃出去的吧?”
绮罗摇摇头,“一个都没有。”
她想了一下说:“其实严禁女子出城的政令是近十年才有的。以前,我们女子的地位并没有如此低 ,我们国主有九个女儿,一直无子,。未防止旁支继位,他甚至想过让女儿当国主,为此特至九州拜访,归来而言:九州女子掌国,国泰民安,有何不可?
却遭到了群臣极力反对。没多久春妃便诞下一子,王姬们不信,想尽办法证明太子非国君亲生,可笑的是,太子确实是亲生的的。
有传言说国主欲传位的八王姬,就是被太子害死的。如今二十年了,国主年迈,太子掌权,他恐惧国主仍有女儿继位的念头,故在朝廷和民间疯狂打压女子地位。”
江舟冷笑一声:“他这么讨厌女子,是因为他是真的忌惮女子。”
她看了一眼白泽,随之对绮罗说:“绮罗,只要你想离开,我们就想办法带你走,以九州希声世子夫人的身份,要一个普通民女作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你无法常伴我们,因为我们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但我们可以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凭借自己出色的手艺,可以自理更生的。”
绮罗大喜道:“真的吗!我愿意!你们把我带道哪里我都愿意,只要别在这个吃人的地方……”
她突然停顿,半晌,有些怯懦的抬头看向江舟,“其实……其实不止我一个人,和我和很多孤女已经密谋过要逃了,我们孤女,除了我身份有点特殊外,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不是被卖了就是被糟蹋,日子比寻常女子难熬……”
江舟抬眼,认真道:“你们有多少人?”
绮罗说,上个月自杀了三个,如今应该是九十八个。
江舟看着白泽,担忧道:“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该如何安置她们……”
绮罗听到她对白泽说的话,小声哀求:“娘子,带我们走……”
她看向白泽就要磕头:“公子,求您劝劝您夫人……”
她双膝还未着地,被白泽一把拦起,他神色晦暗,突然说:“你们要三思。”
江舟皱眉,“思什么?”
白泽说:“离开了君子国,你们就可以独立生存吗?”
江舟很生气,说:“你看不起谁呢。”
绮罗说:“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无依无靠,自己生存的,有的女孩才十岁左右,没有一技之长,我也可以教他们做衣服……我们君子国的女子都会染布织衣的……娘子,她们的生活比绮罗更艰难……她们比我更需要离开……”
白泽垂眸,叹了口气,拿出小册子,对江舟和绮罗说,“君子国往南一座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并且山上有一个彩池,可以漂染衣物,可能适合女子们生活。”
江舟点点头,说:“那我们先去探探那山的情况,如果可以,再想办法带她们走。”
白泽道:“我们这一出城,恐怕就没机会再来了。”
绮罗小声哭着:“不用探情况,只要能带我们出城,无论去哪都行……”
白泽沉吟半晌,“这是君子国的家事,九州的世子夫妻,不可随意插手,干涉他国内政,这是大忌。所以说,我和江舟不能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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