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皇族,宋氏……”
秦太后忽然大笑起来,半晌才道:“当年宋氏一脉凋零,无嫡出正统继位,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曹碧萱皱眉点头:“知道。”
这说的不是近些年的事,而是高宗上一代,灵帝的事。
彼时灵帝子嗣艰难,一生只得一子,且三岁早夭,之后再无所出。
眼看宋氏一脉后继无人,灵帝又已病入膏肓,不得已只能从旁支选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入宫教导,看哪一个能成大器。
但选入宫的三个孩子,其中两个也是身子病弱,只有高宗康健且聪慧,最终得以继位。秦太后便是嫁给了高宗,一路从皇后成为太后,至如今的太皇太后。
“那时我便觉得奇怪,既然是有心从旁支过继,为何不都选身子康健的入宫?偏要挑一个身子好的,两个病弱的,弄得好像从一开始就选定了你父皇似的。”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们故意要如此,而是宋家的男人……不行。”
这两个字让曹碧萱一惊:“不……不行?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秦太后道。
“早年宋家人丁兴旺,后来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自家人把自家杀的不剩几个。灵帝时,宋家旁支其实也就只有三房了而已。”
“这三房还都跟灵帝一样,子嗣单薄,生下来的孩子也大多身子不好,能养大的都是少数。”
“过继到宫里继承大统自然是好,可若自家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孩子了,一旦把人送入宫中,自家就要断了血脉传承,又有几人愿意呢?”
“所以最后选来选去,也只挑了两个孩子。你父皇出身宋家远亲,且当时年岁已经大了,本不在挑选之列,只因那两个身子实在不好,这才将他作为备选也带入了宫。”
“最后他登基为帝,那两个孩子被送回了本家,这件事本也就了了。”
“可谁知道……谁知道他身子那么好,生的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最后只余下了先帝和阿徵。”
说到最后她语气沉重,带着几分悲痛,因为没了的那些孩子中,也包括她的孩子。
曹碧萱听出其中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只能直接问出口:“父皇也是宋家人,是不是……他身子也不大好?所以才……”
他不好直说高宗不行,只能隐晦地这么问一句。
秦太后却又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身子真的不好的人,便是想生都生不出,你父皇既然能生出这么多皇子公主,又怎会是他的身子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根本就不姓宋!”
啪的一声轻响,曹碧萱抠在桌上的指甲劈了,当即冒出几缕血丝。
她疼的皱紧了眉,却也顾不上管,一迭声问道:“您说什么?父皇他……”
“他不是宋家人!”
秦太后道。
“当年宋家挑人时,见你父皇身强体健,不顾他和他家人的拒绝将他带入了宫中,却不知他父亲身子其实也不好。直到几年后他父亲没了,宋家人才反应过来,这人若有着和宋家其他人一样的毛病,又怎能生出你父皇这样的孩子呢?”
“他们暗中调查,才知道原来你父皇根本不是那家人亲生的。那家人当初生不出孩子,绑了娶来的媳妇去借种,这才得了个身子康健的儿子。”
“你父皇被带走后,他们怕当年的事泄露,转头就将家里的媳妇溺死了。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是被查出来,全家都被灭口,当初借种的那男人一家也都被杀了。”
“但彼时你父皇已经登基,宋家一来实在挑不出别人来继承皇位,二来也没脸将自己选了个外姓人登基的事宣扬出去,贻笑大方,便只能先将此事压下没提。”
“但他们暗中却一直在从旁支挑选后人,并且……并且想尽办法除掉你父皇的孩子,让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无论男女,都不放过。”
“先帝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本就是宋家旁支所出,出生没多久就与宫中一妃嫔的孩子替换了。那妃嫔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她并非先帝真正的生母,宋家人怕她发现孩子被掉了包,索性将她也除去了。”
“所以,”她说到最后又看向曹碧萱,笑道,“我只是你父皇的皇后,却不是宋家的皇后。这也是我为什么跟你说,不管谁掌权我都无所谓。因为无论是阿徵还是漓儿,他们其实都不姓宋,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曹碧萱身子一抖:“漓儿他……他怎么就不是……”
“你不必与我辩驳,”秦太后抬手道,“先帝的绝子药是我下的,他能不能生我比你更清楚。何况那时你与宫中几个侍卫和太医来往,真当我老太婆瞎了眼不知道吗?”
“若非我帮你打点,你以为你那点事真能瞒得过先帝?”
曹碧萱听的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一时不知哪句才是重点:“绝……绝子药?”
“是啊,”秦太后不以为意地点头,“他宋家杀我两个孩子,我让他宋氏皇族断子绝孙,有什么问题吗?”
曹碧萱看着她面色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不禁打了个哆嗦,总算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怕是都斗不过这位太皇太后。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颤声问道。
“不是我知道的,是你父皇知道了。”
秦太后道。
“他前后得了七个孩子,算上那些胎死腹中的,加起来有十一二个,却要么是生不下来,要么是几岁时候就夭折了。最大的昭和公主,也只活到了十一岁。”
“他心中生疑,却查不出什么,直到最后两年才总算发现些眉目,进而得知了一切。可惜……最终拼个鱼死网破,也只是将那些宋家人除去了,却再也寻不回他失去的那些孩子。”
“阿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是在先帝驾崩后才出生的遗腹子。他因此没被宋家人察觉,平安生了下来,却被先帝……”
被先帝困于宫中,过了十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曹碧萱知道她后面没出说口的是什么,没有追问。
秦太后见她老老实实坐在那不再说话了,这才道:“我若真是偏心阿徵,早将漓儿非先帝亲生的事情说出来了,哪会容你坐上这太后的位置?”
“阿徵因先帝的缘故恨极了皇宫,恨极了京城,根本不愿待在这。若非先帝故意用朝廷绊住他,让他脱不开身,三年前他就走了。”
“你现在只需踏踏实实做你的太后,切莫再做那些多余的事了。等三五年后漓儿长大,能震慑住朝堂了,一切自会如你所愿。”
曹碧萱此刻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应了,却听秦太后又道:“还有你宫里,也注意一些,别整日唤了不相干的侍卫太监进去。”
曹碧萱一时觉得委屈,撇嘴嘟囔道:“深宫寂寞嘛。”
她当年又不是自愿进宫的,那先帝自然也怨不得她给他戴绿帽子,让他养别人的孩子。
秦太后见她竟还顶嘴,有心想骂两句,最后只是无奈摆手:“你自己掂量吧,漓儿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了,若哪日让他撞见了,你想想该怎么跟他解释!”
曹碧萱闻言顿时泄气,哦了一声,见她没别的话了,便告退了。
等她走了,嬷嬷才从外面进来,见秦太后一副头疼的样子,赶忙过去帮她按揉额头两侧,宽慰道:“太皇太后今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想来曹太后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今后不会在犯了。”
“但愿吧,”秦太后道,“我倒是不担心她,她不过是个小角色,听话就让她享享福,不听话寻个由头处置了也就是了。”
“我现在是担心阿徵那边,怕他因为有人险些伤了云殊而沉不住气,真对方明恩出手。”
“方明恩他……倒不是个坏的,只是太过固执了些。”
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又是当朝首辅,三朝老臣,若就这么轻易处置了,只怕要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嬷嬷了然,道:“王爷想来是有轻重的,您若不放心,派人去叮嘱几句就是了。您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秦太后点了点头,想着先看看朝中这两日的动静,等宋匀徵真有什么动作了再说。
………………
此时的宋匀徵并不知道秦太后在担心些什么,正在自家花园后面的池子里凫水。
夏日天热时他就爱来游几圈,脑子不清醒时也爱来游一会儿。
今天天热,他脑子也不太清醒,在纠结要不要对方明恩出手,于是就跑到这里来了。
云殊回府时没看见他,只当他在书房便没多问,见晚饭还要些时候,便带着绣绣一起去花园荡秋千了。
王府本没有秋千,是她最近闲来无事让人新搭的。新东西总是让人有几分热乎劲,这两日没事她就爱过去玩一会儿。
两人一同来到花园,快走到秋千处时却见燕荆在这里。
云殊往周围看了看,没看见宋匀徵,道:“王爷在这?”
燕荆眸光微动,道:“应该没有吧?王爷这会儿一般都是在书房,不过今日是燕祁当值,我也不太清楚。刚才闲来无事来花园试了试王妃放在这里的那套兵器,还望王妃不要介意。”
云殊平日时常来花园练武,在廊下放了个兵器架子,摆了套常用的兵器,平日绣绣他们也经常用,自然也不介意燕荆用一用。
“寻常物件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用。”
她说道。
燕荆点头,道:“既是王妃来了,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便要离开,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绣绣姑娘,王爷前两日说王妃写字好看,寻了几支上好的狼毫要送与王妃,结果我这一忙起来就给忘了,不知姑娘可否有空?能否随燕某去取一趟?”
绣绣不疑有他:“好啊。”
说完还对云殊道:“那王妃你先玩着,我去去就来。”
两人一同离开了,云殊皱眉站在原地,总觉得今天燕荆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一脸莫名地继续往秋千那边走,走到近前时便听到不远处有水声传来。
王府花园有池塘,偶尔有水声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今天这水声显然比平时大了许多,而且一阵一阵的,非常有规律。
云殊好奇,循声而去,便看到她平日不常去的另一个池塘中,一道人影正在水中游来游去。
这人影身量修长,宽肩窄腰,一双长腿尤其好看。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宋匀徵在凫水,忙要收回视线,转头前却看到清亮池水中,那人影的背上腿伤都是伤。和她先前看到过的手腕一样,深浅不一的疤痕遍布交错。
云殊皱紧了眉,一时忘记离开,宋匀徵游到尽头折返时,便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大大咧咧地看着自己赤身凫水。
他惊呼一声扎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原本是想骂人,待看清来人后只觉尴尬:“你你你……你看什么!”
云殊回神,撇过头去站到拱门后,在宋匀徵的视线里只余一个衣角。
“我来花园玩,无意……无意撞见你在凫水。”
宋匀徵一阵羞恼:“燕荆呢?不是让他守在外面吗?”
云殊无语,总算明白燕荆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她正要说话,又听宋匀徵问:“你……你都看见什么了?”
云殊原本想说一句什么都没看见,又想起宋匀徵满身伤痕,怕他问这句话是因在意自己身上那些伤疤,顿了顿故意又露出半个后脑勺,笑道:“看到王爷身量极好,肤白貌美纤腰长腿,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漂亮的。”
宋匀徵原本因这前半句羞红了脸,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脸色一变:“你还见过别的男人?”
云殊一噎:“也没有几个,就是以前去象姑馆的时候……”
“你还去过象姑馆?”
宋匀徵满脸震惊。
云殊:“……”
她仰头扶额,心说这怎么还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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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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