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望这话说完不到十分钟,言以岁已经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前两根代表的分别是“把银行卡密码换了”和“以后只准叫我言老师”。
在冀望不情愿的目光下,言以岁继续说:“第三,想办法让李莺莺明天出现在你家小区。”
言以岁翘腿坐在沙发上,三根葱白似的手指举在身前,对面是被他命令跟自己保持两米距离的冀望。
冀望没吭声,言以岁问:“有问题吗?”
冀望呲牙道:“没有。”
言以岁没想到冀望连原因都不问,原本盛气凌人的态度有了缓和,他抿了抿依然发红的唇瓣,解释说:“李渊没信我的话,明天,最迟后天,他一定会亲自来确认一次李莺莺到底在不在这个小区,时间是上学前或放学后,虽然就算李莺莺真在这个小区李渊也未必一次就能碰见,但早点让李渊确认……对我没有坏处。”
冀望第一次听言以岁说这么大段的话,满意地应了一声,说:“交给我了。”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是难在冀望不但要想办法一大清早叫来李莺莺,还必须保证李莺莺是在李渊到达后才从指定大门出来。
简单么……是简单在他叫冀望,凭李莺莺对他的好感,这事的操作难度相较于其他人来说至少减了一半。
言以岁原本想问冀望准备怎么做,但一看冀望那个坚定的眼神,又觉得冀望这人不容置疑。言以岁缓缓放下三根手指,起身说:“那就这样,我走了。”
“诶?”冀望赶紧站起来,问,“上哪去?”
“回去。”言以岁瞪着眼看又要来拦自己的人,说,“第四,不能用武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冀望一身力气没地方使,只能耷拉着脑袋点了下头。
“第五——”言以岁从兜里掏出那只红金色的万宝龙维多利亚,说,“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超出了上课的范畴,这个时效过期,下次上课重新付费。”
就这样,在冀望以“这个时间真的很多人遛狗”为由的劝说下,言以岁勉强同意了让冀望送他到公交站台。
公交车在一个路口外被红灯拦下,冀望知道言以岁这回是真要走了,他站起来,对言以岁说:“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任何时间,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言以岁没答应,他不像冀望那样什么话都能给出回应,但很多时候,不否认就是他的回应。
言以岁等公交车停下后就上了车,他这次没有避开车窗,而是第一时间走向了靠近冀望那侧的窗户。
那是一个双人座位,外侧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如果是平时,言以岁宁愿站着也不会从陌生人的膝盖和椅背之间挤进去。但今天,言以岁犹豫两秒,之后一咬牙,直接越过那个人坐进了里侧挨着车窗的座位。
那天室外阴暗无光,大雾茫茫,但冀望和言以岁隔着一扇斑驳的车窗,直到公交车启动,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言以岁想,算了吧,既然是冀望非要跟他走同一条死路,那就让冀望……走走看吧。
然后,现在。
言以岁看着冀望,即便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言以岁仍然能感觉到此刻看向自己的那张脸是挂着笑意的。
“早上好。”冀望声音里透着愉快,但言以岁却压下眉头,说,“不行,太明显了,李渊会发现。”
“发现不了,相信我。”冀望看着窗边那个模糊的身影,痞里痞气道,“我一大早起来踩的点儿,现在又饿又困的,给个奖励让我提提神吧?”
言以岁站在窗前,原本准备就此结束通话,但他刚往回走了两步,脚步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冀望看着那个空下来的窗口,看了一会儿,正想移开目光,窗口却忽然闪回了一个身影。
两条细白的胳膊穿过厚重的窗帘将窗户被人从屋内拉开,言以岁就这么站在毫无遮挡的窗口,直直看向了冀望。
冀望帽檐下的目光一顿,随后一个不加掩饰的笑容扬起,明亮晃眼,照得楼上的人心里发慌。
冀望站在楼下,先言以岁一步看见李渊从单元门走出,他立刻闪身站回树后,说:“窗户关上,窗帘拉好。”
言以岁刚犹豫了一秒,冀望就催促他:“快点儿。”
言以岁只好照做了,他回到床边,并不知道就在他拉上窗帘的一瞬间,李渊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朝十七层看了过来。
“冀望。”言以岁声音严肃起来,“李渊有反侦察的经验,你这么跟着他,他一定会发现。”
冀望笑了一声,问:“担心我啊?”
言以岁不近人情,说:“你暴露了倒霉的是我。”
冀望戴着蓝牙耳机,两只手插着兜,等李渊转过拐角才抬脚跟上,他也不生气,但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压低了点声音,说:“问你个事儿。”
言以岁警惕起来,问:“什么事?”
冀望却语气一松,不紧不慢地问:“你一会儿吃什么?”
言以岁:“……”
冀望又问:“我给你订饭李渊能发现吗?”
“你别乱订。”言以岁脱口说完,才发现这句话听起来跟他要表达的意思不同,像是责怪冀望多管闲事似的。
冀望沉默了一瞬,说:“逗你呢,行了,睡觉去吧。”
言以岁低低“嗯”了一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挂断电话的动作都过于缓慢,冀望在通话结束前还来得及插一句:“哎……”
言以岁忙问:“什么?”
“忘问你了。”冀望声音听着跟刚才无异,只有目光冷下来,问,“他昨天伤到你了吗?”
言以岁一怔,说“没有”,又说:“他没……”
“没有就行。”冀望在言以岁的慌乱中接过话茬,说,“不舒服自己买药,实在买不到给我发信息,我半夜翻墙来给你送。”
言以岁一愣,随后感觉乱如麻的心思像是找到了出口,被人一拉就解开了死结,他毫不领情道:“这是十七楼。”
“是啊,怎么了?”冀望无所谓道,“为了你,七十楼我也能上。”
短暂的静默后,言以岁说:“那你又多了份工作。”
冀望知道肯定没好话,但为了哄言以岁,还是要问:“什么工作?”
言以岁说:“蜘蛛人,挂外边洗墙。”
冀望想笑得不行,但还得忍着,不是怕李渊发现,是怕言以岁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非言以岁本意的被延长了五分多钟,直到听见车门声,言以岁才问:“你开车了?”
冀望扶了扶耳机,系上安全带,好笑道:“不然呢,我还拦个车跟人家说‘跟上前面那辆车’啊?”
言以岁一下坐直,说:“不行,那辆车太扎眼了,李渊不可能不发现。”
“不是那辆。”冀望插进车钥匙,旋了一下,说,“是我哥的破车,灰的,扔大道上都没人捡。”
这话不是骗言以岁的,冀望现在开的的确是不是李少昀那辆骚红色的跑车,他早考虑到那车跟踪不便,所以昨晚临时打了个跨洋电话,跟冀遇光要了这辆破车的车钥匙。
“我得开车了。”冀望说,“你安心睡,手机调出声,李渊回去我告诉你。”
这是第一次,电话另一头的人想结束通话,但言以岁犹豫了,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别挂”,甚至不说,只要自己不主动结束通话,冀望就不会挂断。
他知道,但他做不到。
言以岁说:“好。”
之后连一句“谢谢”和“注意安全”都没有,像是怕有人反悔似的,立刻就结束了通话。
按理说冀望拿驾照还不到三个月,开车不该这么游刃有余,他现在能直接上路,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他平时就骑摩托。
二是他小时候有段时间爱泡游戏厅,各种枪械赛车游戏玩了个精通。
三是他去年夏天跟冀遇光去了一趟乡下,十几公里的路,一个人都没有,他闲得无聊,就趁着假期在那边学会了开车。
冀望趁着红灯时揉了下太阳穴,他确实有点困了,本来昨晚就没睡好,再加上今天凌晨三点半出门,四点到他哥家,四点零五拿着车钥匙出来,四点四十到言以岁小区门口,之后一个人走到言以岁家楼下,靠着颗树等了两个小时,现在泛起困来实在正常。
李渊的车果然是往冀望家开的,三十多分钟后,眼见李渊的车绕小区外围一圈后在西门外停下,冀望赶紧给李少昀打了个电话:“让你妹妹走西门,我在这边。”
李少昀“啊?”了一声,问:“你没在家啊?”
冀望随口解释:“出去了一趟,一会儿直接去学校,不上楼了。”
李少昀虚弱道:“我把她手机号给你,你自己跟她联系吧,我这都快烧三十九度了,能不能心疼心疼人?”
冀望将车缓缓停在李渊车后两个车位,看着李渊的车尾,问:“你会心疼人让你妹一大早来取车钥匙?”
“我操,我冤啊,哪是我让她去的啊。”李少昀说,“你昨晚打电话让她听见了,我就随口说一句车钥匙在你那儿,她非要替我去拿,她拿了有什么用,不还得我过去才能把车开回来么,我看她就是想见你。”
冀望从兜里摸出李少昀那把车钥匙,说:“行了,少说两句吧,听你那嗓子哑的,李莺莺电话给我。”
李少昀如蒙大赦,二话不说立马给了。
李莺莺恐怕早就存过冀望的手机号,接起电话时声音已经染了兴奋,冀望跟她说了路线,不久后,她就当着李渊的面从昨天李少昀说过的小区里走了出来。
冀望跟李渊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从不同位置,一齐看向了李莺莺。然而冀望不知道的是,就在几个车位后的出租车上,还有一双眼睛也在静静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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