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脸色倏然一白,暗暗捏紧了手指:“你说司厉行对我倦了,那他为何不跟我退婚?”
她表达了子姜话里的漏洞,但实则她自己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只能压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无波。
可这本来是没有底气的沉稳,终究是在子姜啼笑皆非地一声轻笑中赫然瓦解。
“你怎知他不想退婚?”
妙妙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扯得她太阳心生疼,她再也不能维持平和矜傲的状态,眼神不再假意坚定,变得涣散茫然。
子姜这一刻的痛快达到了鼎沸,她飘飘然轻盈盈地开口:“一年前他凯旋回京那次,他就打算退婚了。”
不管是她这句话中的含义,还是子姜轻笑中带着的怜悯,都让妙妙彻底崩溃了,她开口时,已经凄哽:“你胡说……”
她不像是在斥责子姜,倒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胡说……”
子姜轻快道:“这种事我敢胡说吗?”
说着,她从袖中慢慢扯出一条绢丝锦帕。
触目惊心,让妙妙瞳孔倏然放大,继而红了眼圈,仿佛是被那条锦帕刺伤了一般。
是十八学士的锦帕,是她亲手绣给司厉行的手帕!
当年司厉行科考,妙妙将锦帕塞到他的手心,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丢了,不可以让别人碰了,一定要贴身带着!
司厉行眉目含笑,不厌其烦,一一应了,捏着她的小脸蛋保证,绝不让别人瞧了去!
可如今这锦帕却在子姜手里。
子姜捏着锦帕微微抬高了手臂:“我知道这锦帕是你绣的,所以当日我中毒醒来后,将军拿这条锦帕给我喂药拭嘴后,我洗干净了想还给他,你猜他怎么说?”
她并没有真心要问妙妙,所以不等她回答,就轻叹道:“不过是条不要紧的手帕罢了。”
良辰美景眼见着妙妙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立刻上前厉声道:“你说完了吗?请离开!”
可话音刚落,妙妙已经越过她们冲上前抢回锦帕,却因为气性火大用力过猛,撞上了子姜。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沾染了妙妙的裙摆,打湿了花灯,湮灭了好几只灯珠!
良辰美景看着子姜在湖里扑腾,惊呼出声。
周围本就人来人往,或赏灯或玩戏,巨大的落水声,惊动了所有人,一时间都聚集了过来。
美景看了眼愣神的妙妙,立刻扎进了湖里,那些贵女的婢女们也都跑到了湖边,将美景和子姜拉了上来。
良辰已经从就近的厢房拿了两床薄被,给子姜和美景裹上。
“郡主这里人多眼杂,您失了仪容,女婢先扶您去厢房休息一下吧!”良辰说着就要扶起子姜离开。
谁知子姜红着眼却愤力推开良辰,哭声指责:“你是要帮着你的小姐谋害我吗?”
说着,朝疾步而来的一群人跑去,在快要接触到司厉行时,脚下一个踉跄,搭着司厉行的手,顺势跪在了司厉行跟前,两行眼泪扑簌簌:“将军救我。”
人越来越多,多是看好戏的状态,在子姜和妙妙之间游离。
妙妙看着司厉行将子姜扶起,子姜顺势靠向司厉行,她忍着脑门发胀的疼痛,看着司厉行,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难过,却依旧含着一丝希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希冀。
可是司厉行眼底的薄怒怀疑,打碎了她最后的希冀。
妙妙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温庭栩瞥了眼被扶起的子姜,朝妙妙走去,宽厚的大掌附在妙妙纤弱的肩膀上,低声柔和道:“妙妙,怎么回事?”
妙妙一声不吭,只是抿紧了嘴看着司厉行。
温菀和杨氏也赶了过来,护住了妙妙,看着她苍白的脸,杨氏和温菀都吓到了:“妙妙,你怎么了?”
程瞻哼笑了一声:“温家的女儿到底矜贵,这落水的是子姜郡主,你们却只关心温颜。想知道怎么回事,这里人来人往,必然有人瞧见,子姜郡主何以如此害怕,一问便知。”
众人见程太傅开口,便附和着,这时程瞻随意指了个贵女:“你来说。”
被指到的贵女浑身一颤,吓得低下头去不敢乱言,她的父亲急忙跑过来拉住她低语:“你知道便说,不知可别胡言。”
温家和程家,他们都得罪不起。
程瞻沉声道:“你老实说,若有欺瞒,众多眼睛都是见证。”
那姑娘老实,哆哆嗦嗦道:“少小姐和郡主在湖边说话……忽然,忽然少小姐将郡主推下了水……”
她说着自己先吓哭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看着子姜楚楚可怜的模样,再看向妙妙时已然显露出深深的指责来。
虽然是事实,可妙妙依旧毫不在意,僵直着背脊一直看着司厉行,攥在手里的锦帕也褶皱不堪。
温菀搂着妙妙,坚定道:“郡主落了水,先去厢房歇息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伤了风。”
程瞻沉声道:“不错,这件事用要给人家郡主一个说法。”
温庭栩怒极地看向程瞻:“程太傅想要什么说法?”
程瞻一派凛然的模样:“如今大理寺正卿少卿刑部尚书都在,不妨审一审,子姜郡主先有军功在身,后有皇上亲封的郡主头衔,如此迫害郡主,实乃大罪,众目睽睽之下,公爷莫不是要包庇亲女不成?”
“想必在场之人也都听说了先前温少小姐剑指伯爵府的狂悖行径,所以今日才能做出谋害之为,若再不加以严惩,他日必然惹出更大的祸乱!”程瞻掷地有声,气拔山河,震动着在场每一个关心爱护妙妙人的心。
即便再有心包庇,此时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直沉默的司厉行开口了,淡漠冷冽:“先带郡主下去更衣。”
温家遣散了宾客,程瞻和大理寺正卿少卿刑部尚书留了下来。
进入春熙堂前,景岚忽然拉住了走在最后的妙妙,刚刚他一直关注着妙妙,今日之事,他不方便出声,一直忍着,此时,却不忍了,他神色凝重低声道:“你一向机灵,别犯傻。”
妙妙心底咯噔一下,朝他望去。
司厉行走在前头,正回过头来,看到他们相视郑重的一眼,眉心紧蹙。
往日会客的春熙堂,今晚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审讯堂,压迫地人喘不过气来。
大理寺正卿和刑部尚书眼神推拒,皆不想接过这审讯一职,推拒不过,两人一同朝司厉衡望去。
他是大理寺少卿,又是司厉行的弟弟,审讯一事由他代劳最是合适不过,谁也不得罪。
谁知他们谁也没开口,子姜从堂后走出,已然更衣换洗过,又是一番楚楚动人的模样,施施然站在了司厉行身侧。
妙妙唇线紧抿,不等他们问询,硬声道:“不必问了,是我推得子姜下水。”她一向敢作敢当,何况在子姜跟前,她不屑推卸责任。
众人皆是一怔,司厉衡沉声道:“妙妙,不可意气用事!”
大理寺正卿借此契机问道:“那动机何在?”
妙妙拧了下眉,反问:“不喜欢算是个动机吗?”
“荒唐!”刑部尚书正义脱口而出。
程瞻朗声道:“温家的女儿果然有脾性,既然温颜已经承认了,正卿,你判吧。”
子姜的唇角轻勾,果然如她所料,温颜太骄傲了,她绝不会在人前胡搅蛮缠的将自己处于弱势,也不会将那些原因宣之于口。
妙妙之所以没有说,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更悲哀罢了,她不想在已经要受罚的情况下,再去向那些外人揭露自己的伤疤。
良辰美景亦了解她,也只能咬紧了牙关。
正卿迟疑开口:“按大周律例,谋害军功在身之人,轻则脊杖军棍二十,重则.......”正卿还未说完,司厉行正转过目光来,戾色让他浑身一震,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程瞻也没想赶尽杀绝,轻叹道:“既如此,子姜郡主也好端端站着,就脊杖二十。”
“不,不行,妙妙会受不住的!”杨氏和温菀哭着护在妙妙身前。
良辰美景也哭着磕头:“让女婢替小姐受过!”
一直沉着脸的温庭栩站起了气来,沉重道:“子不教父之过,妙妙任性是老夫纵容,这二十军棍,由老夫代受!”
事已至此,即便搬到皇上跟前,妙妙这军棍也是少不得了,温庭栩说出的话从容坚定。
妙妙眼眶一热,娇声道:“爹爹,让我自己来。”
众人齐齐看向她,妙妙却看向司厉行:“是我将子姜推下水,我受罚,今后,与子姜两不相欠。”
妙妙轻声缓慢,那双看着司厉行的眼睛,眼中的情绪陌生地叫司厉行蓦地心慌。
妙妙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趴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长板,程瞻看着护卫准备好,只等着这板子落下,温家与司家这婚事,怕也名存实亡了。
“行刑!”刑部尚书一声喝道。
高举的长棍重重落下,妙妙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挨身,只听得一声闷声。
“将军!”是子姜的惊呼声。
一阵寂静中,妙妙倏然睁开眼,回头望去,那长棍结结实实落在了司厉行的手心。
他剑眉紧拧,推开了长棍,暗含怒意道:“到此为止,将温颜送去清凉寺闭门思过。”
温菀急忙扶起妙妙,司厉行凝视着她,嗓音微凉:“你适可而止,日后不可再胡闹。”
妙妙轻轻一笑,没有任何温度,任何情绪,道:“好。”
那种心慌又扰乱了司厉行的心,他克制着压了下去。
门开了,妙妙走了出去,景岚还等在门外,立刻迎了上来:“没事吧?”
他的声音传到司厉行耳里,扎进了司厉行的心里,他冷冽道:“厉衡,让你的人亲自护送温颜前往清凉寺,任何人不得打扰!”
妙妙脚下一顿,未再停留。
这件事虽然妙妙没有挨打,可目的,程瞻达到了,他自然不会再纠缠,温家见妙妙不用挨打只是闭门思过,虽然心里有气,但也不会再多言,那刑部尚书和大理寺正卿更不用说,这军棍打下去,只怕同时得罪国公府和大将军府,现在免了,也松了一口气。
只有子姜,还在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形象,心里已经妒海翻波,
大将军开启了漫漫追妻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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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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