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在外面倒是方便秦素心安理得睡觉，泼墨般的漆黑使得整个明境院静悄悄，这时匆匆赶回的杜时安尤其突兀。
打更夫喊着亥时刚过。
杜时安已经入了室内，只留一盏小灯与他便足够，也没看落帘睡着之人，自己换了衣裳擦拭一番就出来。
他的腰带玉佩挂在紫檀草纹龙门架上，上面备好明日穿的便服，烛火悠悠下，照亮边上高脚案几面上放着的账本，账本特意打开，上月余钱红色圈圈扎眼。
看来今日秦素是看了一下午账本困倦，所以搁在这提醒他。
杜时安静默无声，习武者耳力过人，即使昨日见识过秦素入睡呼吸轻盈，这时还是顺着绵绵呼吸声打开纱帘，一如昨晚的睡姿。
给他留的位置也无差别。
杜时安躺下看着帐顶鸳鸯交颈刺绣花团，沉下脸闭目休息。
拂晓时分，秦素已经起身，看着床榻边上多了个男人，又把视线落在远处案几账本，已经合上，显然是有人看过。
她转身要拉响铃铛，又觉得不对劲。
不免想着，杜时安可不会第二日就对同床共枕的妻子怎么放心，瞧他气色不错的样子倒也不像生病。
正常夫妻这时候是要做什么来着？
染着桃花色蔻丹的纤纤玉手在杜时安脸庞停顿，踌躇不前，男性的气息绕在秦素的手指间，陌生奇特，就像明知道对面是个浑身带毒的宝物，敢靠近却不能碰触。
秦素笑了：“夫君还不起来吗？”
杜时安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秦素后背发凉，甚至不用思考手自己就退回来了。
她可不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见着杜时安掀被起身，留着背影，秦素微抿了抿唇，淡淡道：“可是我吵了你？”
杜时安似乎略顿了下，女郎动时他就醒了，就想看看秦素会做何事，睁眼就看到她快速掩盖眼底深情的神情。
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夫人多虑，恰好醒了而已。”
话落便踱步进入西侧间小室，白衣内衬贴在腰后，勾勒着劲腰翘臀，从容的步履让衣裳舒张开，那暗含力量的美景昙花一现。
秦素收回目光，卯时四刻天青青，她突然不想让人进来服侍了，一个人坐在床上，听着细微水声传出。
入夜前小室里会备上干净的水，方便用取，杜时安多数时候是洗冷水，昨日沐浴时田嬷嬷就告知她。
热水就需要摇铃让小厨房的人送进来。
她在等，心照不宣的两夜端疑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
好歹杜时安没让秦素多等，换了件茶白的里衣就出来，当着秦素的面，穿上龙门架上挂顺理好的外服。
到封腰扣环，秦素才笑望着杜时安开口。
“夫君，就怎么走了？不会是在怪我夜间没等你就独自睡了？”
这话倒是让杜时安有些意外，以为她会先提账本的事。
他拿着账本回身，向她走来，秦素的绸缎里衣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散在身后，又是扬着那张芙蓉面咄咄逼人。
气势丝毫不比凉亭那日差。
杜时安：“夫人要是担心周公之礼可以明说？”
这是要坦白敞开说的意思。
秦素也不藏着掖着，大的胆子开口：“夫君院子里的人是嘴严，祖母又住得僻静，不好风声一时难以传出，那以后呢？”
杜时安略沉默，长长看了一眼她。
“那夫人是想行周公之礼还是不想？”
秦素要的是杜时安解决办法，可人却把问题抛回来让她选择，她是主动换被动。
秦素：“两夜已过，夫君这话何意？”
杜时安眼中闪过一丝笑，似嘲讽，很淡。
秦素捕捉到不怀好意。
杜时安：“夫人还真是有趣，我还真是看不透你的所作所为。”
秦素抿唇，杜时安张狂的气息扑面而来。
之后，又缓缓开口：“承恩国公府的小郡主，天资聪颖，乖巧伶俐，林下风致。”
“是盛京人人称赞的贵女，无数儿郎趋之若鹜，为何谁都瞧不上偏偏要入将军府？”
杜时安：“别说是喜欢，我的夫人。我是不近女色，但也不似年轻小郎君一般，无知好哄骗。”
秦素：“为何不能是喜欢？喜欢将军的威名，看上唾手可得的一品诰命，还有你这个人？长情之人好过滥情之人，不是吗？”
她感觉到杜时安话里有话，心中微顿，迎着那双浓黑沈邃的眸子，柔情道。
杜时安：“临危不乱，果真是有胆子暗中使坏的人。”
秦素还是保持原来在床头端坐的姿势，不曾变过，杜时安已经斜靠在榻尾，长袍落榻，天光一白入室也被他遮挡得严严实实。
杜时安：“李尚书的公子，肃王世子，相府公子……”
话都没说完，秦素的脸色已经僵硬，但是杜时安并不打算放过这不安好心的她。
“这些朗君，夫人为何看不上？以我来看家世外貌都是好的。”
秦素：“可他们关我什么事，夫君何必妄自菲薄，既有珠玉在前就不会将就，夫君直说你想怎么办？”
若不是自家暗卫查探而知，杜时安还真的就会左右摇摆，相信这嘴硬的女郎。
杜时安微微挑眉：“好了，不吓你了。”
秦素一顿，垂着眼睛不表态。
杜时安话锋一转：“莲香楼的花魁娘子倾心尚书公子是一桩美谈，肃王世子瓦子藏娇更是精彩，千里迢迢赶来的表妹为相府公子做妾情比金坚最为动人。”
秦素笑了，原来都被人查得一清二楚。
其中是有她的手笔，能证明什么？
“说到底，夫君想让我做什么？你都查到这一步，还有什么要我说的。”
杜时安：“现在才肯松嘴，你行事是够谨慎，我也是意外发现，你看看连秦镇都被他的好女儿骗着。”
有点麻烦，绝对不能让老头子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素想着，又悠悠然跳回开始的话题。
“周公之礼我想，若将军不行，我也可以不想，只要你满得住。”
杜时安：“还是不够老实啊！”
翻车但是还有机会。
秦素在心里冷笑。
“夫君确定要听真话？君上病弱，皇子不满六岁，过几年就是风云涌动，将军手握兵权，未来……”
杜时安脸色不好，站了起来，幽深的眼底盯着秦素，似笑非笑。
“这听起来像是实话，就是押宝太早。”
秦素：“我不是男子，不能拖到二十八。”
杜时安：“……”
杜时安放下账本，思索秦素所谋皆是倚靠他，难怪她不肯一开始就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贪恋权势，是让人可笑的。
人是有些聪明但没有实力。
全是倚靠有个好家世才能做个美梦，平日多监视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秦素：“我爹不知道我的野心，你保密。”
杜时安疑惑：“嗯？”
秦素气，像只斗败的孔雀：“你要笑就笑，既然你娶了我，有事就要担着，周公之礼你看着办。”
杜时安没理她，不过好在人是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没有被女人激怒，做出什么强制爱的事情。
秦素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上位者运筹帷幄的气场，床笫之事就怎么翻篇，天塌下有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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