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回过头来,惜晴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行礼道:“大人——”
来人却摆了摆手,目光直直地盯着方六梨,方六梨亦是认出来了,此人爱穿橘衣,手里当年转着一把短刀,因近来不常笑,面色变得冷峻,像是霜结在了脸上。
二人目光相交,便已认出了对方,方六梨一笑道:“是我拉了她在此闲聊,沈大人勿怪。”
沈着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敬畏,言语恭敬道:“前辈言重了。”又对惜晴说道:“你去吧,我与前辈有事要说。”
惜月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拉着说话的姐姐是自家大人的前辈,她面露一两分慌乱之色,正不知如何面对方才的失礼,却听方六梨道:“那你去吧,我得空还是找你去玩。”
“啊——是、是。”便匆匆下去了。
那沈着见还在外面,也不曾多说,只引了方六梨进屋。
左方院的厢房不算大,沈着这里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有。方六梨正欲坐下,却听沈着小声道:“前辈,此处处都有能人,耳聪目明的大妖不再少数,说话大不方便,不如我们去密室去说。”
方六梨跟着点点头,便见沈着从袖口取了一枚短笛出来,吹奏片刻,方六梨只觉得一阵眩晕,一定神,发现自己已在一处山坡之上,山坡的高台上,整齐的摆了七八具极其精致的人偶。
方六梨心道:“沈着真是聪明,以笛声当结界入口,又新奇又安全。”
沈着比方六梨晚到片刻,待一落地,便单膝下跪行礼道:“拜见前辈。”
方六梨将人扶了起来,二人在高台上对坐着,沈着摆好了茶。
方六梨道:“你我只有一面之缘,那次我去你梦里找你,还是逼着你和情郎分离,按理你该怨我,怎的今日相见,你倒还是对我客客气气的,还敢将我引到你的密室来。”
沈着轻笑道:“前辈让我与慕追分开,是神谕,晚辈再不晓事,亦不敢怪罪神谕。”
方六梨细瞧了那高台之上的木偶,认得出这些木偶都雕刻的极为精致,生的比真人都要好看上许多,只一点,这些木偶的脸,皆是一样,像极了百年前的慕追。方六梨叹道:“你倒不俗,比许多众生都要看的透彻。当日慕追欠了浣娘的恩德,需以一生相报,如今他大约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你若执着,来世或可再续前缘。”
沈着闻言,却面露苦色,她只拿眼睛去瞧高台之上那七八具木偶,痴道:“前辈缪赞了,晚辈实则并未看开。”
这话里带着凄凉之意,全然不似沈着这样玲珑玉骨,脱尘出俗之人能说的出口的。
方六梨道:“这是何意?”
沈着伸手从腰上结下来一个锦囊,打开来,只见一团荧光出现在她的手上,那光似活非活,似动非动。
“这是什么?”
“回前辈,这是慕追的灵。”
方六梨惊异道:“你找回了慕追的灵?”
沈着笑道:“是的,自他走后,我便躲在他们小院之外,一直枯守着,后来慕追死了,浣娘没几日就跟着去了,我替他二人操办了后事,就一路追到了冥界,想找回慕追的灵。奈何我法力有限,多次尝试都不成,后来有幸遇到了贵人,那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好似生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身份,她在冥界只待了几日便魂飞魄散了。她在大限之前听闻我的事情,便开口替我求情,冥界的鬼差应了她的话,带我去了众灵之渊,那里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木偶之灵,我便在那里找到了慕追。”
方六梨叹道:“与千万木灵之中找到一人,也算你虔心。”
沈着闻言,面上出现自嘲之色,对方六梨道:“前辈也不怕说与你听,倒不是我找到的,是浣娘帮我找到的。”沈着说到此处,叹息了一声,道:“到底她比我更爱慕追一些。”
方六梨见她自嘲,劝道:“是你多心了,浣娘能与千万人中寻得他是爱的深,你当年知道他是木偶还与他在一块,难道就爱的浅吗?且浣娘愿意帮你找到慕追,便是想开了,慕追在你身侧开心自在,到了她身边不出四十年就自弃了,可见他的心意,浣娘想要成全你二人了,你莫妄自菲薄,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沈着道:“前辈法力无边,只见过我一面,便知晓我与慕追的内情,晚辈佩服。”
方六梨接道:“浣娘资质平平,故以得不到慕追的心,也看不透这世间事,你是人偶族不世出的天才,若连这点眼里都没有,便是徒有虚名了。且不说这个了,我瞧你这番模样,重造慕追一事不成吗?”
沈着为难道:“慕追之灵,许是被我抛弃了两次,防备十分之严,如何哄骗都不能再入木中。我请族内其他长老试,亦不能成功,此事困扰了我一百多年来,不瞒前辈说,这木灵不在本体,寿命极短,怕是再不成,不出十年,这灵体就要消失了。”
“我来试试。”
几句话的功夫,慕追的灵体早已从沉睡中苏醒,沈着说的果然没错,一经清醒,灵体立刻离他几丈远。方六梨伸出手来,释放了自己的气息,那灵体犹犹豫豫地跑了过来,沾了她的指尖,十分喜爱的贴在上面,可方六梨想要再动一下,那灵体就吓得跑的无影了。
方六梨急忙站起身来,也不敢莽撞了,只站在哪,轻轻地释放自己的气息,一动也不敢动,全当自己是死物,那灵体才犹犹豫豫地从地底钻了出来,贴上了方六梨的指尖。
沈着见状大喜,连忙跑到木偶之处,挑了一个最好看的,放在阵法之上,方六梨为了吸引灵体,开始释放自己的修为,让他吃上几口,那灵体果然中招,抱着方六梨的手指就不肯松,方六梨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往阵法那里凑。
“只要入了阵法,就可以了。”
沈着的阵法,方六梨不能入内,不然威力相克,方六梨体内的灵力会默认这阵法对她有害,出手击溃阵法,遂方六梨只敢送到阵法之前,又将自己的灵力涌出一小道,扔进了阵法,那灵体立在阵法之前,十分机敏,虽然想进,却一直在犹豫试探。
方六梨往里面扔了些许更加精纯的灵力,那灵体更加蠢蠢欲动,为了方便牵制,方六梨甚至在沈着的手上都送上了灵力。
沈着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坐在阵法里吹着短笛,那灵体似乎不怎么害怕了,犹犹豫豫便一脚踏进了阵法。方六梨见状,心中大悦地松了口气。
沈着见灵体入内,更是高兴的手都在颤抖,她只当这下没问题了,毕竟只要进了阵法,这灵体必定逃不掉了,便欲伸手去接着灵体。
变故便在这一瞬之间,灵体刚刚碰到沈着,便开始疯狂躁动,四处乱窜,阵法欲困住灵体,却被灵体不要命的冲撞了开。
“慕追,别乱动,会伤到你!”
那灵体闻言冲撞的更加厉害,忽然一阵刺目的荧光闪过,那灵体竟以身相撞,直接冲破了阵法,遁到了土里。
二人皆狼狈的停了下来,方六梨道:“他会土遁之术?”
沈着道:“会一些,他本就是我从矿石里找出来的,前辈你瞧,他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不肯靠近我,他真是生我气至极了。”
方六梨见沈着难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沈着又坐在高台之上,打开那个锦囊,放的离自己远远的,吹响了短笛,引着灵体跑出来回到了锦囊之中。
“他受了重伤,好在我方才给他吃了我不少灵气,算是护住了他的性命。”
沈着黯然道:“这是我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了,或许慕追根本就不愿意回来,若再不成,明年我便动身将他送回到矿山之中,与其眼见他消亡,不如让他继续沉睡。”
方六梨见她颓意渐重,忽而心生一计道:“我或许有办法。”
沈着面上涌现出希望之色,方六梨道:“只现在不成,我夜里再来,你准备上一颗亮亮的夜明珠,越亮越好。”
方六梨出了沈着的厢房,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巫琳的,沈着记性比惜晴好,记得巫琳房间的大概方位。
“这位大人深居简出,自来,并未见上几面。”
方六梨应了声,果然寻去,却听巫琳房里无人,反倒是她那个院子,南来北往的妖在里面赌钱喝酒,闹的乌烟瘴气的,方六梨无奈,只得打道回府。
方六梨在沈着那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赤尧宫中时,见赤尧已经回来了。
方六梨见他面色凝重,独坐书桌前,便笑道:“妖君见过自己的新娘子了?怎的还不高兴了,可是新娘子不够美貌?”
赤尧瞪了她一眼,起身便走了,方六梨心中十分不快,赤尧敢瞪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赤尧午饭没回来吃,听人说是去陪素止吃饭去了。
海蚀倒是巴巴的赶过来了,过来替赤尧解释,说了一箩筐的话,说什么“世子是为了大局,没有私情”“好似是世子接到了谁的信,说素止公主有些可疑”“那素止公主生性倨傲,比前辈差远了”“晚上一定会拉世子回来的”……
方六梨美美地喝了一口餐后酒,想了想说道:“晚上不必回来,我晚上事多,早早就走了。”
海蚀吃了瘪,老实巴交的去传话,气的赤尧摔了杯盏,果然晚饭也陪着素止去吃了。
方六梨吃完了晚膳,就拿了本书,自己趴在栏杆上一边欣赏落日一边看书,待到宫婢上来掌灯,方六梨才起身道:“天黑了,那我就走了。”
那宫婢以为这位被认为是公子实际是女子的姑娘跑去捉奸闹事去了,连忙去给海蚀大人通风报信了。
方六梨则趁着月色,一路到了左方院。
惜晴等在外面,见方六梨一来,就忙过来行礼,左右看看无人才小声说道:“见过前辈,我家大人吩咐奴婢在此等候,原说大人要亲自来迎的,又怕自己站在外面引人注目,便等在了里面,让奴婢来迎。”
方六梨瞥了一眼惜晴,左右看看,极其小心的凑在她耳边,郑重道:“你不是叫我姐姐吗?是你家大人不让你叫的吗?”
惜晴瞧见方六梨的神色,还以为是什么顶重要的话,竟是这个——
“这,”惜晴红了脸,“我白日里混说的,前辈莫取笑奴婢了。”
方六梨正色道:“还是叫姐姐,不然我不去了。”
惜晴急红了脸,道:“姐姐前辈!”
方六梨笑道:“这便罢了。”
说完便要往里走,进门之前,忽见惜晴拉了拉她的袖子,方六梨回头,惜晴红着脸笑道:“姐姐,我今日白日见你没有手绢,正好我从基山待了七八条来,晚些姐姐走的时候让姐姐带上两条走,是我们基山自己的绣娘绣的,还是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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