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陌扶轻直白吐露他的心意。
裴寒忱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低声解释：“我并非想防备你，只是我要做的事……步步惊险，我答应过你哥哥要护你周全，你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陌扶轻没有抽回手，他抬头看着裴寒忱，不禁被裴寒忱眉宇间的疲惫刺了一下。
虽然知道裴寒忱是为他好，可看到这战神将军如此疲惫无措，他那句话还是下意识说了出来：“我不怕，我会护着你。”
裴寒忱一愣，伸手再次将陌扶轻揽到怀里。
面前这个柔柔弱弱又娇气的人要说保护自己。
裴寒忱心里暖流淌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论他是说好话也好，骗自己也罢，起码这一刻的心动是真的。
“好，不管是真的假的，你来护我。”
陌扶轻听着他这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忍不住挑起一侧眉毛，他眼神落在远处，感受着周身的温暖，不合时宜的想边境的天空是否也像这一方小院的天空一样，边境的风会不会也像佣着自己的人一样……
思绪回笼，陌扶轻窝在他肩膀上义正言辞道：“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
裴寒忱嘴角涌出笑意，搂了一会才拉着陌扶轻进了屋子。
天转瞬便黑了。
晚间，裴寒忱侧躺在床榻上，看着板板正正躺好的陌扶轻，终是忍不住伸手勾住他一缕头发忍不住问道：“扶轻，你怎么看待我们这些武将。”
陌扶轻侧头看着裴寒忱，青年眸子闪着亮光，正期待着他的回话。
“那是汴国的英雄，是汴国最坚强的防线，亦是我们安宁的保障。”
裴寒忱不动声色靠近他。
“说来不怕王爷笑话，儿时臣也曾想着学武将来上战场保家卫国，只可惜臣这身体违实不争气，只跟着练过几下拳脚功夫，全当自保。”
“哦？”裴寒忱来了兴趣：“这么说大舅哥也是会武的？”
“是，”陌扶轻没有隐瞒：“哥哥比我厉害许多，只是当年父亲本意是要我们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没想到哥哥竟会这般厉害。”
裴寒忱半起身，帮陌扶轻掖了掖被角发哦：“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哪一日会对你哥哥不利？”
陌扶轻眼睛微亮，他侧过身笑着反问道：“王爷会吗？”
裴寒忱保持着那个姿势盯着陌扶轻，良久才躺下双手交叉在脑后，道：“我不知道。”
“扶轻，我不想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陌桥枫的立场他看不清，亦不敢去赌，他要做的事太重要，这条路上也已经搭上了不少人，他们都在为此努力，可倘若谁要敢阻挡他，他便只能让挡他的人成为他的刀下亡魂，裴永不行，陌桥枫也不行。
可，要是挡在他前面的人是陌扶轻呢？
他能舍得吗？
裴寒忱沉默了。
陌扶轻没有发觉他的不对，他双手交叠在被子上，望着床幔道：“哥哥不会的。”
裴寒忱没有回话。
“无论王爷要做什么，除了危害黎民社稷之事，哥哥都不会阻挡王爷，这一点，王爷以后就会知道了。”
裴寒忱躺下身，道：“你就这么信你哥哥？”
“是。”
裴寒忱长舒一口气：“算了，这些以后再说，我们先睡吧。”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陌扶轻眨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床顶，回想下午裴寒忱脸上那一点疲惫与哀伤，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轻轻侧头看着不远处的裴寒忱，小声道：“王爷，你睡了吗？”
裴寒忱在黑暗中重新睁开眼睛。
“没有……”
黑暗中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涉及朝堂上的事，陌扶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算他开口问了，裴寒忱便会回答吗？
陌扶轻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今日王爷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裴寒忱胸口憋着闷气，他抬手虚虚抓了一把空气，反问陌扶轻：“你对兵器可有见解？”
“见解谈不上。”陌扶轻老老实实回答：“只是偶然看过一些。”
是了，陌扶轻少时也想过走从军的路子，自然也是看过相关书籍的。
裴寒忱道：“战场上，武器，甲胄，兵马算是将士的保命符，一方差错都能瞬间要了一个将士的命。”
陌扶轻知道战场的残酷，亦知道武器甲胄对将士来说有多么重要。
可就是知道这些对将士的重要，反倒让陌扶轻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能裴寒忱如此自责痛苦的事，大概也是那些将士的命了。
“所以，王爷是查出什么来了？是武器还是甲胄？”陌扶轻问道。
裴寒忱收回高举的手，自言自语像是回忆：“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强些，那些跟随我的将士是不是也能跟现在的我一样回到家人的怀抱中，可今日我才发现，即便我足够强，亦不能高瞻远瞩，亦不能面面俱到。”
顿了顿，裴寒忱又哑声说道：“我从未想过，甲胄武器会出问题。”
战场瞬息万变，这些事，裴寒忱就算再强哪能方方面面都能顾及到呢？
可他却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陌扶轻有些心疼，他侧过身虚虚环抱住裴寒忱，一字一句说道：“王爷不可妄自菲薄，王爷三年结束战乱，还边境安宁已然是别人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将士身死，可英魂不灭，汴国有百姓记住他们，也有王爷记住他们，有家人记住他们，他们便还在。”
裴寒忱侧身往陌扶轻怀里拱了拱，悄声道：“我刚到边境的时候，差点受不住那边的严寒，但我没有吱声，是我身边的亲卫发现的，他悄悄把自己的棉袄分给了我，自己却挨着冻，可他也只比我大了两岁……”
陌扶轻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着。
“后来，我们在长阳坡与南蛮一战，他肋骨全断，死在了那里。”
陌扶轻眼眶有些酸涩。
“我在想，当年若是甲胄在坚硬些，他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不怪王爷。”陌扶轻抱紧裴寒忱：“王爷是个好将军，汴国的将士都知道的。”
“我是吗……”
陌扶轻语气坚定：“是，一直都是。”
裴寒忱埋在陌扶轻胸膛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井茶香，百感交集。
良久，裴寒忱才从陌扶轻臂弯里抬起脸，他眼神凶狠地望着陌扶轻身后的黑暗，像是一条时刻准备扑杀的狼王：“扶轻，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好。”陌扶轻大体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沉默一会又道：“只是这件事，臣不想王爷直接插手。”
裴寒忱点点头。
“倘若臣猜的不错，大概是兵科出了问题，王爷本就在兵部任职，直接插手这些容易让人怀疑，所以，臣建议王爷是被推着查这件事，而不是主动查这件事。”
裴寒忱搂紧陌扶轻：“依你看，谁来挑起这个头比较合适？”
“文官不行，他们本就不了解这些，乍然蹦出来更是惹人深思，这件事还是武将来更方便，只是王爷刚回朝，便有武将跳出来说这些容易让人联想到王爷身上。”
“所以这人既是个武将，懂得兵器，但又要跟本王没什么关系。”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默契道：“御林军。”
裴寒忱仰起头：“御林军跟本王八竿子打不着，且韩严此人刚正不阿，正是合适。”
陌扶轻点点头，补充道：“且御林军护卫皇城，关系圣上的安危，若是兵器出了问题，想必圣上也极为关心 。”
“一箭双雕。”裴寒忱轻啄了一口陌扶轻的下巴：“我家王妃果然聪慧。”
此刻陌扶轻只庆幸还好室内熄了灯，遮住了他满脸通红。
“别闹。”陌扶轻推了推他：“只是要韩大人发现这件事也不容易，王爷该好好思量才是。”
“本王有办法。”裴寒忱揽着陌扶轻腰身的手顺着陌扶轻脊骨上滑，大手抚过的地方犹如烈火扑野，陌扶轻有些慌张，在黑暗中对上裴寒忱亮晶晶的眸子。
几乎在对视的一瞬间，裴寒忱翻身扣住陌扶轻的双腕至头顶，喘息压下，将陌扶轻的惊呼全都堵在了嗓子里，温柔又带着不可抗拒，一吻终了，两人接是满面春光。
“早些休息，别胡闹了。”陌扶轻翻了个身背对着裴寒忱攥紧被衾，轻轻擦拭掉嘴角的银丝。
裴寒忱在他背后笑了笑，侧身揽过他腰身道：“扶轻，谢谢，还有，夜安。”
早上天蒙蒙亮，十五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没多久，韩府一个外出采购道小厮急匆匆出了门，消失在了巷子里。
一切几乎都朝好的方向发展，就连朝堂上也无波无澜，众人这几日过的也颇为轻松。
圣上接连宿在荷婕妤宫里，不知荷婕妤用了什么法子讨圣上欢心，这几日圣上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
可惜，除了裴玉，另外两位好皇兄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一下朝 ，裴玉就叫住了裴寒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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