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节度使大人离开后,庵堂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冰玉时不时的过去陪夏老太太说话,也常常会读经书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是识字,可她们没人喜欢经书,读经文的时候多半是把它当成一样苦差事。
可冰玉不一样,她的声音既动听,又有耐心,还了解经文的含义 ,读的时候很容易把人带到一种特别宁静的氛围。
这种感觉,夏老太太只在两个人身上获得过。一个是庵里的慧真师太,一个就是冰玉了。
慧真师太毕竟是庵里的住持,不能每天都过来。可是冰玉却有大把的时间,做完早课后,便会来陪老太太。
时间一久,夏老太太便习惯了听她读经书的日子。
等夏老太太要离开青泉庵的时候,最舍不得的便是冰玉了。
临走时,她还把一本珍藏了许久的《法华经》送给了冰玉。
别人不知道那本经书的珍贵性,一旁的慧真师太却是清楚的知道这本《法华经》可是由前朝一位高僧亲手抄写的。
老太太能把这本经书送给冰玉,足以可见冰玉在她心中的地位。
慧真师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冰玉,没想到这位赵家的大少奶奶竟然入了老太太的眼,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夏老太太走后,冰玉的日子仍和之前一样,早课晚课样样不落,有时候还来找慧真师太请教些问题。
慧真师太不知道她如此有耐心,是所图甚大还是真的喜欢佛经,但这都跟她无关。看在夏老太太的面上,她都耐心的做了解答,同时还往赵家去了封信,说了冰玉的不少好话。
大概是跟慧真师太说了她不少好话有关,没几天,老太太便派人来接她回府。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回府的这一天。
两个丫鬟欢天喜地的开始收拾衣物。
相比起她们的迫不及待,冰玉却没有多大反应,静静的在窗前翻阅着经书。
慧真师太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冰玉平静的坐在窗前读经书的画面。
“陆施主。”慧真师太从圆心手里接过一本经书,“这是我闲暇时抄写的一本《心经》,算是贫尼的一点心意。”
慧真师太颇有阅历,她虽看不透冰玉的所作所为,但也知道对方既然入了夏老太太的眼,那么将来说不定会有大出息。
这个时候对她示好,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冰玉亲手接过那本经书,微笑道:“其实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养病,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所以这话也算有几分真心。
慧真师太闻言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这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贵府的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欢吃我们庵堂的酱菜,等陆施主离开时,我会让人多准备一些酱菜给您带回去。”
“那就有劳师太了。”
来时,冰玉身边只有两个丫鬟,衣物也只有两个包袱。回去时,光是慧真师太让人准备的酱菜就有三四坛,此外还有夏老太太后面打发人送来的一些东西和几坛泉水。
这些东西零零总总的占了不少地方,两个丫鬟只好挤在角落里,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她们回府的心情。
冰玉没她们那么乐观,知道回府要有一场硬仗打,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
苏姨娘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面色却不怎么高兴:“老太太怎么这么快就让她回来了?”
其实已经时日不短了,大少奶奶起码在庵里住了有一个月。就算是要给姑太太诵经超度,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可是这话,下面的人却谁都不敢说,只道:“听说是慧真师太给大奶奶说了几句好话。”
“她如今可真是出息了,都开始会巴结人了。”苏姨娘又摸了一下怀里的猫咪,“让人去门口等着,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一声。”
“不用了,我人已经回来了。”
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冰玉从走廊尽头慢慢走了过来。
苏姨娘的脸色马上变了,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怀里的猫咪了,又惊又疑的看了冰玉一眼。
原本以为对方去了那清苦的青泉庵,身子不会变好只会更差。
可是没想到,只一个月不见,对方已经完全养好了身子,肤色白里透红,面容平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高华的气质,竟是比没病之前还添了几分光彩。
“怎么,苏姨娘看见我欢喜的傻了,连礼数都忘了?”冰玉慢慢朝她走来,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苏姨娘忽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原来那个软弱可欺的大奶奶几乎就像是消失不见了一样,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大奶奶则是另外一个人。
可她又心虚的知道,能让大奶奶脱胎换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功不可没,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道:“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
冰玉看了看苏姨娘住的这个院子,虽然说不上多宽敞,可是墙边栽着蔷薇,院子里搭着葡萄架,既清雅又精致,看来日子过得很不错。
她目光一转,挑了葡萄架下的一个石凳坐下,慢条斯理道:“刚回来没多久,听说苏姨娘一直惦记着我,便过来看看。”
她面色淡淡,语气里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却比之前发怒之时更让人看着可怕一些。
苏姨娘不由软了下来,“妾身一直记挂着姐姐……”
冰玉随手折了片葡萄叶,“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就不跟你多说了。想必你该知道做妾室的本分。”
她说完便丢掉了手中的葡萄叶,又拍拍手,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主仆三人走出去老远,苏姨娘才敢摔了个茶杯出气。
“姨娘,大奶奶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红绡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便小心的问道。
苏姨娘咬唇道:“你还不懂吗,她这分明是要我一会儿去正房服侍她。”
赵家老太太住的福寿院里,太太和几个孙媳正在老太太面前凑趣说话。
冰玉过来时,最得老太太欢心的二奶奶刚说了个笑话,一屋子都是笑声。
等丫鬟禀告说大奶奶来了,屋子里的笑声马上就停了。
赵老太太居中坐在红木榻上,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让她进来吧!”
两个小丫鬟打起竹帘,众人就见冰玉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
只见她穿着月白色的绫衫,底下微微露出玉色的素纱裙,脸上不施粉黛,头上也只戴了支玉簪,如此素净的打扮,却更衬得她的皮肤白净如玉,五官温婉如画。
几个少奶奶不由相视一眼,许是都没想到大奶奶去了青泉庵那么多天,气色竟然会这么好。
太太也有些惊讶,不过到底稳得住,扫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老太太的心情却比她们几人都要复杂,她虽不喜这个大孙媳妇,可是对方却在青泉庵足足住了一个月,天天替她的女儿诵经超度。
这么一想,她的语气便比平时和气了一些:“这次辛苦你了,佩兰,你去把昨日舅奶奶送来的点心拿一匣子给大奶奶。”
几个少奶奶神色各异,没想到大奶奶去了一趟青泉庵,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则好了几分。
点心匣子拿来后,冰玉却没有接,反而对上了赵老太太的目光,“孙媳有件事要问老太太。”
赵老太太还没说话,太太已皱眉道:“老太太这几日刚好一些,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她不知道冰玉要说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冰玉望了眼赵老太太,对方一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儿媳的做法。
冰玉也不动怒,微微福了福身,“既然如此,那孙媳就告退了。”
谁都没拿冰玉刚才的话当回事,毕竟大奶奶的脾性大家都知道,从来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奶奶,您要问老太太什么事啊?”连翘忍了一路,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冰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即将要落山的夕阳,方才道:“现在问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连翘没听懂这话的含义,有心要问,却又不敢。
自家奶奶这些天变化太大,而且越变越让人心生畏惧。
和连翘一样,心生畏惧的还有苏姨娘。
冰玉回到原来住的院子时,苏姨娘已经在那了,而且还让人重新打扫了一下房间。
房间一个月没有住人,即便刚刚打扫干净,也有股气味。
连翘知道冰玉爱洁,便从屋子里搬了把椅子。
冰玉闲闲坐在椅子上,端着苏姨娘让人沏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苏姨娘有心了。我这人不难伺候,每日早晚在我这里各立一个时辰的规矩就行。哦,明天就算了,从后天开始。”
苏姨娘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早晚要立一个时辰的规矩,凭什么。可她却不敢开口,因为赵家的规矩本来就是这样的。妾室每天都要在正妻面前立规矩。
从前是因为大奶奶软弱可欺,从来不跟她计较这个。可她要真的计较起来,苏姨娘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是从后天开始,光顾着生闷气的苏姨娘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没有问,冰玉也没有说,只是在苏姨娘离开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天众人就等着看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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