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宁一大早醒来便觉右眼跳个不停,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陆家败落,陆夫人先后遣散了两次仆从,如今家里只剩下了一个看门的福伯和丫鬟丛菊。
陆夫人去年得了场病,病好以后身子一直不是太好,陆宇宁这里便不要丛菊伺候,只让她专心照顾陆夫人。
陆宇宁起床以后,自己打水洗漱完,丛菊那边已经把饭做好了。
一锅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两碟酱菜,一大盘麻酱烧饼,便是他们主仆三人的早饭。
陆夫人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即便沦落到这个时候,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因此这顿饭和往常一样吃的很安静。
饭毕,丛菊去收拾碗筷。
陆夫人用温水漱了漱口,才看向儿子,“铺子的事情还顺利吗?”
陆宇宁用冰玉给的本钱开铺子的事,并没有瞒着陆夫人。陆夫人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过后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有天会沦落到要靠出嫁的庶女接济的份上。
陆宇宁很理解陆夫人的心情,很少在她面前提及铺子的事,如今听陆夫人提起,方才回道:“儿子已经看好了一家铺子,定钱也付了,只等今天就去办契书。”
那铺子位于新河街,位置相当不错。陆宇宁托牙行的人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样一家位置好价格又不贵的铺子。
时近中秋,清晨的空气比起初秋已多了几分凉意。
陆宇宁走到那家铺子时,牙行里的中人邱老三已经到了。陆宇宁刚要和他寒暄几句,邱老三却不由分说把他拉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铺。
茶铺里的伙计利落的给他们倒了两碗热茶,邱老三又要了几个烧饼,边吃边开口道:“陆老弟,你是不是近日得罪了朱家的人?”
提到朱家,陆宇宁沉默了一下,当初陆家败落的时候,幽州的几个与陆家交好的人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没怎么落井下石。可是这朱家明明前几日还笑脸逢迎,等陆家一败落就翻脸无情,知道他们等着钱给陆老爷看病,便趁火打劫,以极低的价格从他们手里买走了最后的那些田产。
可是这件事是他朱家做的不对,再怎么说,自己也得罪不到他家头上,所以陆宇宁缓缓摇了摇头。
邱老三喝了口茶,道:“这就怪了。这铺子的老板宁愿把定钱退给你,也不打算把这铺子卖给你了。我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他得了朱家家主的授意,不能把铺子卖给你。朱家在这城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这铺子的老板无权无势,自然不肯得罪他家。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没有得罪朱家,那他们为什么要横插这么一脚?”
陆宇宁同样不知道,可等他仔细一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昨日自己在药铺前替冰玉的丫鬟们说了几句好话,大概就是那时候得罪了朱家的那位新太太。
那位新太太大概在朱子楚面前说了些什么,让朱子楚对自家有了戒心,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陆宇宁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三哥,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茶钱算我账上。”
从茶铺出来,陆宇宁直奔冰玉现下住的宅子。
宅子门口已经停了辆马车,陆宇宁看了眼上面的徽记,认得这是夏家的马车。
夏老太太是过来跟冰玉辞行的。她在幽州住了已有半个多月,天气已渐渐转凉,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冰玉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广阳郡,明明她的儿子和孙女都在这里,可她却宁愿回去守着那座老宅。
淑姐也劝祖母留下来,她身子自小就弱,冬天的时候只能待在有地龙的地方,所以要留在都督府过冬。
夏老太太却执意要回去,正在这时候,素尘进来在冰玉耳边轻语几句。
即便淑姐还在旁边说话,夏老太太还是留意到了冰玉脸上的变化。
“出什么事了?”
冰玉淡淡笑道:“没什么,是铺子出了点问题。”
夏老太太知道她要和陆宇宁开铺子的事,“是不是银子不够?”
冰玉摇摇头:“不是银子不够,是买主不肯把铺子卖给我们了。”
“这是为何?”哪有买主中途反悔的道理。
冰玉道:“老太太还记得给我下毒的苏姨娘吗?她如今嫁给了幽州城的朱家,正是这朱家不让买主把这铺子卖给我们。”
“岂有此理。”夏老太太道,“世上怎会有心肠如此狠毒的人。先前给你下毒,如今又要阻拦你买铺子。你放心,回头我就把这事告诉给老二,让他帮你做主。”
冰玉道:“那倒不用。铺子是别人的,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就算是官府也说不出什么来。老太太且放心,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另找铺子就是了。”
这话,她同样给陆宇宁说了一遍。
陆宇宁试探的问道:“五妹为何不请夏家的人帮忙?”
冰玉只淡淡一笑:“这点子小事就不要劳动他们了。”她看陆宇宁有些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多说了一句,“大哥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支持你开铺子吗?”
“为什么?”
冰玉道:“因为我有预感。那位节度使大人忍不了钱家多久了。”
一旦钱家倒台,紧紧依附着钱家的朱家也会跟着倒霉,到时整个幽州城的世家也会重新洗牌。
“五妹,你此话当真?”陆宇宁不大确定的问道。
陆家的败落与钱家有脱不开的关系。陆家送进宫的三姑娘陆如玉,是因命格犯了兰贵妃的忌,不仅自己被陷害致死,还害得陆家落到如今的下场。而兰贵妃之所以知道陆如玉的命格,正是钱家为了巴上这位贵妃特地向她献的殷勤。
若不是钱家告密,陆如玉不会死,陆家也不会败落。
所以陆宇宁是最盼着钱家倒台的人。
冰玉点点头:“为了军中的粮饷,他迟早要动钱家这个大户。钱家一倒台,我们陆家就有机会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夏恒眼里的野心,这男人谋求的可不只是一个幽州。而钱家把持着幽州城一半的钱粮,却丝毫不肯让出一点利益。他迟早会向钱家出手的。
陆宇宁在冰玉勾勒出的前景下心动了,但还保持着一份清醒,“可是我们现在连铺子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我们酿的酒够香够好,在哪开铺子都一样。”
陆宇宁得了冰玉的提点,后面便买了一家位置不太好的铺子。
这次朱家倒没有暗中使坏,大概也是觉得那铺子的位置实在不好,不值得他们多费心思。
酒铺开张的第二天,冰玉的宅子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方姨娘由小婵陪着上街买绣线去了,冰玉自己出面把夏恒迎到了厅室,接过素尘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大人怎么有空来舍下?”
她没有用世兄这个称呼,而是口称大人,语气客气又不乏疏远之意。
夏恒慢慢转动了一下面前的茶杯,“江南那边送回信来,说是浮光缎卖的不错。”
原来是因为这个。
冰玉笑了笑:“我会让他们多染些浮光缎出来。”
浮光缎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夏恒的预料,一匹浮光缎在江南抬出了一百两的价格,还有人争着抢着要买。几百匹浮光缎不到十日就卖了个精光。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几万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
夏恒为军饷松一口气的同时,想起老太太走前鼓足勇气要他照看陆氏,便顺路过来看看。
茶杯里的茶已经放得微温。
夏恒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道:“有事可派人到都督府找我,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表叔。”
他说到“表叔”二字时,似笑非笑的看了冰玉一眼。
冰玉从谏如流:“表叔慢走。”
夏恒抬步的脚就是一顿,他回头又看了冰玉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真是伶牙俐齿。”
这次他不待冰玉多说,抬起脚便走了。
方姨娘回来时,刚好看到夏恒从宅子里出来。
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并未上前与这位节度使大人搭话,而是皱眉不语,想不明白这位大人为何会来自己家。
“大概是夏老太太的意思吧!”冰玉向方姨娘解释了一句便问道:“酒铺的生意还好吗?”
方姨娘说是要买绣线,其实是去看酒铺的生意如何。
她缓缓摇了摇头,“大概是刚开张,生意不是太好。”
冰玉便安慰道:“这只是开始,以后会好起来的。”
算算日子,她酿的那几坛荷花酒也是时候拿到酒铺里了。
清澈透明的荷花酒被舀入壶中,陆宇宁将铜壶放在风炉上,一边煮酒一边思量这法子真的有用吗。
荷花酒本来就以酒香见长 ,只是再香的酒装在酒坛里,也闻不到什么酒香。
当陆宇宁打开酒坛的时候,那股诱人的香味才飘了出来。只是这酒铺位置偏僻,平时根本没有什么行人,因此也并未吸引到酒客。
可是等铜壶里的荷花酒被煮开后,独属于荷花酒的香味便穿过重重院落,飘到了附近的大街上。
“这是什么酒,好香的味道。”有人很快闻到了酒香味。
都督府里的幕僚宋之存本来在街上闲逛,也闻到了空中的飘来的酒香。他的鼻子本来就比别人的要灵,很快就循着酒香找到了陆家的酒铺。
越是临近,越是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酒香。
宋之存完全沉浸到了那股酒香中,“掌柜的,这荷花酒给我来五坛,不,十坛。”
陆宇宁停下了扇扇子的手,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每个来本店买酒的客人一天只能买走一坛酒。这是本店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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