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一般不允许除病人监护人以外的人进去探望,探望时间也极其有限。
别灵不知周悯用了什么法子,傀儡竟带着他去换上了防护服,轻而易举地进入其中。
从小窗窥视,别灵只看到贴在周悯胸口的传感器,和立在一旁的呼吸机。进入其中,他才发现周悯的情况更糟,似乎他整个人跟他制作的傀儡一般,全靠机械运转生命,已然没剩下几□□气。
别灵安静地站在一旁,明明肚里满是想要诘问周悯的话语,现下也说不出一个字。
周悯似是油尽灯枯,但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慈祥,只比之前稍显气力不济:“别灵,我知道你早晚会发现这件事。”
别灵:“……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问的有很多,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句。
周悯戴着氧气面罩的脸庞似乎是在微笑。他因为生病,脸庞干枯瘦小,面罩颇大,别灵已经看不到他眼睛以外的地方。
“我、我有私心……”周悯断断续续地讲道,“我希望你能活着。”
别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司铮找到我?”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周悯又不是不知晓司铮的厉害,可他还是把别灵藏起来,不让司铮找到他,从而保护他。
孰料,周悯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别灵,很笃定地说:“他护不住。”
这话一落,别灵还未讲出其他,司铮先出现在重症监护室里,怒喝一声:“放屁!”他看起来气急了,如果不是别灵在,他说不定会扑过去咬周悯一口。
周悯似是笑了笑,继续讲道:“你护不住的。”他说完这句,倏地嘴巴张着,也不出声。
别灵定定地看着,等观察几秒,发现周悯还是这副表情,终于感觉不对劲。
随即,搁置在周悯身边的仪器开始报警,发出鸣叫。
别灵这才意识到,周悯是一口气没提上来,生命体征要停止了。他慌张转头,想让司铮来把周悯救活。在转头的瞬间,却看到一缕魂魄从周悯的身体上飘出。
那魂魄中气十足地道:“哎,还是这副状态下说话,更方便。”
司铮不爽地“哼”了一声,牵住别灵的手,两人一同瞬移到监护室外。在他俩瞬移开的刹那,医生护士一齐奔入周悯所在的病房,全力抢救他。
这时,周悯的魂魄从门里飘出,跟着别灵一起,通过小窗观看医护人员如何抢救自己。
别灵忍不住问:“您真的大限已至了吗?”
周悯点点头,笑道:“其实还有一会儿才到,但我等不及了,所以让你进去,好激一激我,让我能早点脱身。”他飘在空中转了个圈,“你看,我这不就出来了吗?”
别灵一时哭笑不得。他便转移话题,问:“刚才有谁来过吗?”
周悯:“刚才确实有个神仙似的人物来找过我。她让我跟着他一起去干一番大事业。我拒绝了。这‘人死如灯灭’的古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一个鬼,滞留人间太久,对人间没有好处。”
神仙一样的人物?
莫非是那株兰花精来过?
别灵倏地又捕捉到周悯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周悯是三界公司的前执行总裁,和鬼魂打了几乎一生的交道。他也知道有不少鬼魂在人间“谋生”,但他现在说“人死如灯灭”……
果真,周悯下一句便道:“鬼是如此,神也一样。凡人若是和神待久了,气运也会因此改变,最后不得……”
周悯的话戛然而止,是司铮一个巴掌扇过来,将他扇出了医院。
别灵:“……”
别灵无语:“你让他说完啊。”
司铮气急败坏地道:“他一天天就会胡说八道!什么凡人和神待久了不好?你不是凡人!你是本尊的妻子!本尊已上承天道知晓,此后万千大道,只有汝乃吾之归宿。吾亦会拼尽性命,只为汝之平安。”
司铮一口气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张脸“唰”地红了,但双眼不再如往常般移开视线,而是定定地看着别灵,眼里都是蜜意柔情。
别灵愣怔片刻,耳朵跟着发烫,好一会儿才似是忍不住笑意地轻声应道:“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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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司铮很生气,但他扇周悯的动作留了力,没把周悯扇出省。
别灵跟司铮在三星堆找到了周悯的魂魄。他站在青铜神树下,仰头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别灵从包里摸出张新时代符咒——隐形符,贴在自己身上。这张符并不会让人隐形,而是让人变得存在感极低,不管做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
他这才走到周悯身边,继续之前的话题:“周先生,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但我相信司铮会保护好我。”
周悯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里神色复杂,既像是悲伤,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意思。
一眼看罢,周悯继续盯着面前的神树。
周边游客如织,拿着手机或相机,在他俩身旁绕过。
别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也观察起面前的神树来。
这是一件极其让人震撼的文物,用漂亮形容不出它的神秘,用金钱衡量不出它的价值。
很久之前,别灵就在课本上知道这件文物的存在,直到今天,站在这个文物下方,他才明白为什么考古学家会将其归类为——国宝。
这时,周悯倒是说话了。
“当年,那些人就是在另一棵更加粗大的青铜树下,设下十方血魔阵。”
别灵心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之前听司铮提起过这个阵法,现在听周悯讲出,便扭头凝视对方。
周悯继续讲道:“犹记前世,我从乌斯藏游历至此地,忽然见到一只野狗在追一只未成气候的兔妖,本想着今日甚美,老天爷送我一顿狗肉,还给我只兔崽子加餐。你便扭头向我跑来,真跟兔子似的敏捷,一下便窜到我身后,扯着我衣袖,从我手指间盯着那野狗。当时,我垂头看你,你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化形也化不好,长相倒是可爱,就是还留着耳朵和尾巴。”
周悯像是陷入深深回忆般,温柔地笑着倾诉道:“其实我当时想,你还不够我塞牙,不如再养几天,还能让你内丹也跟着长进几分。”
别灵似乎在周悯的描述中,勾勒出那些场景,嘴角也隐约带上了笑。
周悯继续说:“后来,我带着你到处游历,还教你修行。谁料你资质太差,不仅修行慢,说话也说不好,偶尔才能从嘴巴里蹦出一个字,不是饿,就是吃。我本想着罢了罢了,直接吃了得了。结果那天,你这兔崽子像是摸透我脾气一般,破天荒地开口叫了两字……”他话音稍歇,垂着头,似是无比怀念地低声道出,“你当时叫我‘爹爹’。”
尽管别灵不记得,但光听着这些,都情不自禁地替自己前世的小聪明感到羞赧。
周悯像是料到他会如此,开口戏谑道:“你也无须害羞。你当时要不这么做,说不定早就成为我盘中餐了。”叹了口气,周悯说,“乍然记起,这些记忆竟如此美好。”
“我是因机缘而修行上千年的雪豹妖,从无伴侣,自然也没有子嗣。你那时忽然这么叫我,让我一时间,还真舍不得杀你。于是,我便带着你继续游历。过了十多年,你长大了,还是不怎么会说话。我倒是不觉得烦,反而觉得你这样挺好,能常伴我膝下。”
“再后来,我游历到那棵树所在的祭坛附近,发现有人摆了一个古怪的阵法。搁在往常,我必不会管这些闲事。但那夜修行时,我见到了未来……若不全力破坏掉这阵法,你必死无疑。若是破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灵安静地注视着周悯,听了这些,他已然明白自己前世跟周悯有何种纠葛。虽然他的结局依旧是死,但周悯真真切切地救过他。
“后来的事,司铮想必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周悯再次转头看向他,这次没再移开,眼神中蕴含着的是释然,“我前世未能救你。这辈子便不忍你死。但结局早已注定,我还是……救不了你。”
这番话说罢,别灵翕动嘴唇,想说的话很多,但临到咽喉,他又觉得说再多也无用。周悯不相信司铮,也不愿相信。
既然如此,周悯想救他的心是真的,那便只说“谢谢”两字吧。
周悯见到他躬身道谢,缓缓点了下头,又把视线转回神树上。他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几百年前,那些人用另一棵树所在的祭祀坑做了屠戮百万人的阵法。今时,那棵树没了,这棵树还在。他们也必定不会放过司铮。”
别灵微微蹙眉,想到司铮告诉自己的话,不禁疑惑道:“难道您当时没有杀死他们吗?”
周悯轻轻笑了声,如长辈般殷殷教导:“傻孩子,一个可以摆出十方血魔阵,妄图控制混沌的人,我这样的妖怪又如何能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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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周悯走了。
别灵等到快闭馆,才从博物馆里走出来。他在思索周悯的话,将前因后果联系后,他越发觉得周悯所说极有道理。
一个能从混沌宝库中偷走混沌珠的“人”,一个知晓已失传上古阵法的“人”,还妄图控制混沌,这是何等胆大包天、又法力无边的“人”,才敢做出来的事。
所以,这种“人”真的会在跟周悯斗法时失败吗?
别灵越想越专注。忽地,他发现周边环境不对。从展馆出来后,要走到停车场,需要经过一段笔直而宽广的步道,步道两旁栽种着高大树木。
而此刻,别灵身处一座宽敞的桥上,桥下水声潺潺,周边白茫茫一片。
这是哪里?
别灵忽地紧张起来,司铮应在出口不远处等他的,但有东西居然能让他在司铮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难道……他马上就要见到幕后黑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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