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贺冰问。
元辞：“有两周了吧。”
贺冰：“哦。”
“洛河机械那边怎么样了？”贺冰又问。
贺冰给元辞牵过一次线之后再没有问过洛河机械的事情，元辞都要以为他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元辞：“定了下个月过来验厂。”
贺冰轻轻点了点头，“嗯，那边协调不通畅，你能做到现在不容易。”
岂止是协调不通畅，洛河机械堪称元辞职业生涯的一座大山，以往元辞对接的都是民营小厂，这类小厂的缺点是规模小、管理不规范，但优点就是对接顺畅，基本上一个电话过去就能沟通到直接负责人，哪里有毛病立刻改。
洛河机械这一套行不通了，你想给客户打个样，你要分别去联系市场、设计、生产等等等，每一个都要留痕迹，都要有规范，都得向上级打报告，流程繁琐的要命。
一开始元辞不是没想找贺冰给的人脉，但人脉是洛河机械总公司的高管，而元辞对接的是底下的一个分公司，人脉对底下的事情不好直接插手。
元辞不想用这种小事频繁动用人脉，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跑，断断续续跑了小俩月，总算跑出了点眉目，感慨万千无处诉说之际，贺冰的肯定姗姗来迟。
心里不起波澜是不可能的。
元辞语调轻快，“难怪之前我在展会上说要对接洛河机械，圆圆姐不太上心，原来都知道是块难啃的骨头。”
贺冰：“嗯，你这样算是留下牙印子了。”
元辞：“我又不属狗。”
元辞看不见地地方官，贺冰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贺冰的手机响了，元辞瞥见他看清来电人后原地顿住，元辞知道这是不想让外人听见谈话内容，背对着贺冰往前走了很远，在将要拐弯的地方站住，看花坛里的看冬青叶子。
贺冰接了电话，元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贺冰难得聊了很久。
其实刚才贺冰接电话时他听到了一点，一声特别甜的“喂”从贺冰手机里泄出来，声音太清楚，元辞隔得那么远都听到了。
“走了。”贺冰从后边赶过来。
元辞从蹲在地上的姿势起来。
“还没到么？”贺冰问。
元辞：“不好意思贺总，马上就到了。”
元辞忽然就客套起来了。
一直到进电梯，元辞没再说别的话，俩人站在电梯的斜对角，电梯吱呀一声后缓慢地上升。
一直升到8楼，电梯不动了，元辞以为有人在外边摁了电梯，正疑惑，接着电梯明显卡顿了一下。
“怎么回事？”
元辞下意识扶住电梯墙，伴随着粗粝的咔咔声，电梯摇摇晃晃继续往上，直到电梯艰难地往上升了半个楼层。
“咔嚓！”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破裂的声音。
元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脚下倏然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短暂腾空，接着受到重力吸引，狠狠甩向地面，这一刹那元辞全然懵掉，竭力稳住自己，才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
电梯炮弹一样砸向地面，三十米的高度，落到一楼不过三秒，三秒钟后元辞就得砸成一滩血泥。
“抱头！”贺冰大吼。
一刹那仿佛进入了慢动作，贺冰大吼着要他护住脑袋，他拼了命的举起手，但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动作迟滞地要命，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只剩下脑子转的飞快。
但其实元辞动作并不慢，他在贺冰喊他的第一时间就紧贴墙壁护住了头部，他之所以觉得控制不了身体，是神经在极限情况下高度紧绷，瞬间处理了太多信息量，无限放大了这一秒。
元辞看见贺冰从后边夸张地冲出来，暴力砸亮所有的摁键，动作清晰的要命，以至于能看清楚他握拳时崩起的青筋。
“吱……”
电梯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轿厢停止了下坠，元辞再也没能稳住下盘，和贺冰一起，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电梯内报警器警铃大作，所有楼层的电梯键全部亮起，元辞瞥了一眼，现在是3楼下2楼中间，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仿佛为了验证元辞的恐惧，电梯摁键和报警器和头顶光源唰地一下一齐熄灭。
断电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的密闭空间是最危险的，不止是生理上的危险，如空气稀薄，更令人恐惧的是漂浮在一片黑暗的虚无感，生命和灵魂浸在没有边界的黑暗里，无法挣扎。
“元辞。”坚定的声音破空而来，贺冰的声音宛如救主。
“嗯？”元辞克制不住地颤抖，尽力保持稳定，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条浮木。
“受伤了么？”贺冰那边窸窸窣窣的。
元辞摔在地板上那一下是很疼，但他很确定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
贺冰似乎是长舒一口气，淡淡道：“没有就行。”
电梯应该是稳定下来了，元辞从兜里摸出手机想要看看四周，贺冰轻声制止了他。
“稍等等。”
元辞：“嗯？”
贺冰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了。”
元辞点亮手机屏幕，照亮了方寸大小的电梯间，元辞跌坐在地上，紧紧靠着电梯一角，贺冰靠在门口，一只膝盖蜷起，另一只腿伸开在地面上，姿势有点奇怪，但元辞没来得及想太多。
“别乱动，先报警，这里还不安全。”
元辞点头，报警、找物业，通知于海潮先不要等他们，一圈电话打完，脑子才稍微清醒一些。
贺冰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安静的靠在电梯壁上。
元辞惊魂甫定，“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挂了。”
贺冰：“瞎想什么。”
元辞：“贺总，您刚才不害怕么？”
贺冰沉默了一会儿，“今晚火锅是什么锅底？”
“嗯？四川牛油锅底，于哥非要选这个，他喜欢吃辣。”
贺冰：“嗯，赶不上了。”
元辞还纳闷贺冰说的赶不上是怎么一回事，“消防队就在边上，很快会赶过来，到时候把我们救出去也来得及。”
贺冰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元辞听贺冰忽然说：“对不起。”
元辞还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诧异地转过头。
元辞很想打开手电筒看看贺冰现在的表情，但是他非常明确，像贺冰这样骄傲的人，让他道歉已经是天上下红雨，他非要戳破贺冰的面子，那就是自讨苦吃。
元辞小心翼翼，忍住没动。
贺冰慢慢地说：“之前在展会，是我误会你了。”
元辞心里有个小人疯狂叫嚣，“王八蛋终于道歉了！就是他的错！”但表面上，元辞斟酌着说：“也怪我之前没和您商量。”
贺冰：“你一直很聪明。”
元辞一时拿捏不住贺冰说这句话的用意，没接话。
“所以你善于合理的利用机会和资源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没什么不好。”
“但，你还年轻，有些时候会心软，就像上次陆通机械事件。”
元辞沉默了。
陆通机械事件是元辞初入职场的第一课，现在想起来还跟鞭子抽在脸上一样耻辱。
“你好心帮他瞒下来，为他担惊受怕，结果你也看到了，不仅没帮上他，自己差点丢了工作。”
“所以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现实里大多是好心办坏事，而且你那么做也伤害了公平，所以我最后把你调回去了。”
“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元辞自己想明白里面的缘由是一回事儿，贺冰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这段时间跟贺冰怄气，不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是贺冰对他太凶了，他那么信赖贺冰，结果贺冰什么话都不说就把他抛弃了，他委屈的要命。
元辞把自己抱成一团，下巴磕在膝盖上，“那我该怎么办呢？”
贺冰：“人情是人情，事情还是要按规矩办。”
我不能每次都能恰好拉你一把，路还是得你自己走下去。
元辞脸埋在膝盖里，闷闷的回复：“哦。”
贺冰没再说话，元辞埋首在膝盖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很快洇湿膝盖，他拼了命的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二十分钟后，消防员撬开了电梯门。
明亮的光线涌进电梯里，元辞觉得刺眼，抬手挡了挡。
于海潮和陈圆圆还有程瑶三人紧张地站在电梯口等着，看到两个人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电梯是卡在2楼和3楼之间，消防员打开的是2楼的电梯门，所以两个人现在是悬在半空的，消防员放了一架梯子，让他们可以下来。
贺冰示意元辞先下去，元辞矮身从电梯和天花板之间狭小的空隙里钻出来，落脚在折叠梯平台上，在消防员的帮助下，踩着梯子台阶一步一步下来。
坐在电梯里一动不动那么久，元辞腿都有些麻了，最后落地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栽下去，被于海潮一把接住了。
元辞这才发现于海潮的脸色不很好看。
元辞很愧疚，“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于海潮却摇头，担忧地看着还悬在半空的贺冰。
元辞在下面冲贺冰招手，“贺总，还不下来么？”
贺冰摆了摆手。
只见于海潮对旁边的消防员说：“不好意思兄弟们，我这个兄弟可能是骨折了，现在站不起来了，这个梯子他下不来，劳驾能换个方法救下他来么？”
元辞愕然，回头望向贺冰。
他们俩单独在一个电梯这么长时间，贺冰压根不曾提一个字，语气和态度都和正常时一样，他压根没看出一丝端倪。
元辞甚至暗自笑他坐在地上了还要保持耍帅的姿势，现在仔细想来，他那时候正在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异样的声响，还要心平气和跟他道歉。
消防员也微微诧异：“骨折，应该让120一块过来的。”
于海潮打哈哈：“劳驾你们出山就不好意思了，再拖上120那不是占用公共资源么？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消防员：“行吧，那我们得想办法让电梯往下放放，这样的高度不好施救，你这位朋友得再等一会儿。”
于海潮：“好说好说，让他在上面再挂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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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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