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面色凝重。
“根据令弟之前送来的名单里,我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戴书兴。”
纪明朝之前看过名单,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
当然,她现在对什么印象都不太深……
“戴书兴?”
“之前释心给过我一份证据,上面都是曹三这么多年来假冒蒋昌茂时断下的冤案。其中有一个案子的凶手就是名单上的戴书兴。”
宋望朔又摸出一份卷宗。
“这是当年戴书兴犯的案子。”
曹三,也就是假的蒋昌茂死后,由他手下的李主事李由暂时接管了他的事务。
二人因为护国寺一案关系还算不错,宋望朔很轻易地就借来了卷宗。
纪明朝翻开查看。
天和十一年正月十六,永安坊曲柳巷董家突然发生爆炸。
金吾卫赶到,扑灭火情。
董家老夫人,其女董氏以及其孙女皆丧命。董家老爷赵贵被其女婿戴书兴捅伤。
据赵贵所言,戴书兴将过年时购买的烟花爆竹堆在董氏居住的院内,引燃时被其发现,二人打斗,戴书兴捅伤赵贵后逃跑。
正月十八,戴书兴被抓时,慌不择路跳入河中失去踪迹。
“董家,赵贵,戴书兴……赵贵和戴书兴都是赘婿?”
“是。”
纪明朝心中思绪百转:“董家还挺有钱?”
“董家是开胭脂铺的,算是小有资产。”
纪明朝若有所思,抖了抖卷宗,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连验伤格目都没有哦~”
“那如今可以通过伤口来推断伤口是自己所伤还是他人所伤吗?”
“很难,几乎不可能。”纪明朝耐心解释,“这种情况必须结合伤口未愈合时的状况和伤口产生时双方的体位才行。”
宋望朔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不少。
“少卿大人也觉得不对头?”
“嗯,直觉有些不对。如你所说,这案子连验伤格目都没有,释心又说这是冤案。”
纪明朝把卷宗放得整整齐齐,眼含笑意:“我们去问问不就行了?”
“问谁?”
“董家的街坊邻居啊!”纪明朝很有经验的样子,“像董家这种两代都在招赘婿的家庭在当地一般很惹眼,又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一定有人议论的。”
宋望朔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了今早大理寺一群人躲在大门后看热闹的样子。
他按了按额角:“也好。”
这应该算是走访吧?
一个时辰后,二人就坐到了曲柳巷的巷口,巷口有两颗粗壮的柳树。
柳树下有一家老店,专卖牛肉汤配油酥烧饼。
“就是这家了!”纪明朝的声音不小,正忙活着的老板一下就看了过来。
好灵秀的两位客人!
看到老板注意到二人,纪明朝弯了弯唇。
“我朋友说的就是这家!说他们家味道最好最地道!”
老板听得心里舒爽极了,擦了擦手,热情招呼道:“两位客人要来点什么?”
“两个大碗牛肉汤,四个油酥烧饼……”纪明朝看向旁边有些拘谨的宋望朔。
“不要辣。”
“嗯。一个加辣一个不加!”
“香菜小葱要不要?”
纪明朝连连点头:“香菜多一点!”
宋望朔也点头给钱。
老板大声道:“好勒!二位稍等!”
“宋郎君,这家油酥烧饼特别特别好吃!泡在汤里简直绝了!”
“你吃过?”
宋望朔觉得有些奇怪。
那老板明显是不认识她的。
“我阿弟给我带过。”纪明朝语重心长,“您是不了解有个阿弟是多好的事情。”
“帮你跑腿那种好?”
“是啊!”纪明朝双手一摊,“不然养着破弟弟干嘛?”
宋望朔失笑,旋即低声道:“你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这家牛肉汤吧?”
他早就发现纪明朝有些嘴馋,但是她做事绝对不会临时起意。
“您想想啊,这种老店,开在人流聚散之地,又在此扎根多年,老板一般就住在附近,您说会不会有消息啊?”
宋望朔颔首:“有理。”
牛肉汤的粉丝很快就能熟透,老板端着牛肉汤和酥饼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大碗牛肉汤两份,四个酥饼,二位慢用!”
牛肉汤一上桌,鼻子里就充斥了一股子牛肉混着香料的馥郁气味,汤底清醇,香菜绿嫩。
最引人的还是那一盘烧饼,金灿灿的,看上去就酥脆得不行。
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薄,层层脆,还混着芝麻的香。把酥饼泡在汤里吸收汤汁,口感又是一变,没了酥脆却多了汤汁的醇香。
二人食不言,慢慢品尝着美味,吃得酣畅淋漓。
等两人用完时,摊上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客人。
老板也熄了火,装粉丝的桶已经空了。
“老板生意真火红,这还没过午时呢!那么多粉丝都卖完了。”
纪明朝借着老板收碗的功夫和他搭起了话。
左右无事,老板也乐得和她聊:“不过承蒙老顾客照顾罢了。”
“老板这店开了好多年了吧?”
“四十来年!”对于这一点,老板很是骄傲。
纪明朝毫不吝啬地夸奖:“难怪如此美味。”
老板笑得红光满面:“您满意就好!我这摊子几乎日日都要出摊!二位有空就多来啊!”
“唉……”纪明朝叹了口气,“可惜。阿爹总说这里以前出过命案不吉利,不准我往这边跑呢……”
老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命案?”
旁边的客人也是久居于此的,有人反应了过来。
“是说董家的事儿吧?”
纪明朝缓缓点头。
“嗐!这都多少年了!”那客人倒是满不在乎。
“可阿爹说董家那个小姑娘是被亲爹害死的,很容易成凶煞……”
“那可不一定!”那客人眼睛一亮,往他们这桌俯身,低声道,“你们可听说了前段时间护国寺的命案了吗?”
老板也被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唬到,不由屏住了呼吸:“怎么?”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客人一副知道内情的模样,“判董家那案子的人就是那个假冒的蒋侍郎!那人原来就是个土匪,你们说这案子是他断的,那结果会不会有些水分……”
老板也不由地说:“还真是,戴书兴还真不像那样的人。”他回忆道,“戴书兴这人其他的不说,对他闺女没得讲!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说到戴书兴,旁边的客人也说了起来。
“是啊!你说老戴杀妻我信,但是要说他杀了他闺女……”客人摇了摇头,
“我原来还听他说要给闺女招婿呢!”
二人光坐在那儿就听了不少董家的事。
“戴书兴的风评不错的,董氏母女也不是心性狭小的人。”
宋望朔一离开摊子就下了断定。
“可是赵贵说是戴书兴放火,还刺伤了他。”
“赵贵,这件事情唯一的得利者。”
董家人全部死亡,家产都落在了赵贵手里。
纪明朝很是冷静:“这案子都十三年了,咱们得有证据。”
“爆竹……”宋望朔指向前方卖爆竹的店面。
卖爆竹的铺面很是老旧,石板被磨得有些反光,黑漆漆的木头也有了丝丝的裂缝。
生意不好,老板坐在竹椅上打着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可到底是生意人,他一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招呼。
“二位要买些什么?”
宋望朔直接问道:“店家在这里做了多少年了?”
“二十来年……”老板刚回过神,脑子有些懵,挠了挠头,“您有什么事儿吗?”
这俩人穿得不差,样子又富贵,还真不太像自己来买东西的主儿!
“本官是大理寺的人,有些话要问你。”
这一次,他们没有迂回。
老板抖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是……为了董家的事儿?”
“是。”宋望朔眉心一跳,“老板怎么猜到的?”
老板瑟缩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最近坊间有些传闻,说那案子断错了……”
“所以,你就是当初卖出爆竹的人?”
老板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扛不住宋望朔凌厉的眼神。
“是……”他说完皱了皱脸,眉毛也耷拉了下来,“草民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儿,早知道那日怎么说也不卖给他了。董家那小娘子……可怜,才多大啊!”
都是普通百姓,又是多年的街坊,董家出了事,虽与他无关,但是有这样的联系到底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愧疚。
“那日究竟是何情形?你且详细说来。”
老板知道的内情不少。
正月十六那日,戴书兴一个人跑来买了许多爆竹,说是家里孩子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要给孩子驱驱邪。
民间本就由用爆竹避鬼驱邪的传统,老板也没觉得意外,就把剩下一箱的爆竹都卖给了他。
之后,十六晚间,老板突然听见了起火的声音立即起身去看,才发现是董家出了事。
“草民到的时候,赵贵浑身是血,被人刚刚抬出来。听先到的人说,戴书兴当时就已经跑了。”
宋望朔问道:“戴书兴的女儿生病了?”
老板显然对这件事情印象极深。
“是啊。十五晚上去逛灯会的时候那孩子就失踪了一次,等找回来的时候,脑子就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上吐下泻,面色发青,浑身红彤彤的。”
他又回忆了一会儿,补充道:“戴书兴说是遇见一个道士告诉他,要给孩子买爆竹收惊。对了,他还买了好些赤小豆呢!”
有一种说法,小孩中风得病都是疫鬼作祟。而疫鬼最怕赤小豆,于是,就连冬至时人们也会吃赤豆饭,用以驱避疫鬼,防灾祛病。
这样一看,戴书兴若是找理由,也做得太没有疏漏了些。
倒像是……
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纪明朝皱眉道:“老板,你可还记得什么细节,可否说详细些?尤其是赵贵受伤的样子。”
“这……”老板一脸纠结。
这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细节他还真记不太清楚。
纪明朝给他比划:“伤大概在什么位置?是胸口还是腹部?”
“腹部!”
被她引导,老板一下就想了起来当日的情形。
“血迹大概有多大一块?”
老板比了比:“倒是不大,他肚子那里有两个巴掌大的血印记……”
看二人问话的样子,他心里也有了猜想:“二位大人是觉得戴书兴是被冤枉的?”
二人没有回答,老板也自知这样问不好,挠了挠头。
“其实草民也觉得不太可能。戴书兴虽然是赘婿,但是董家人很好,从来不会作践他。而且,戴书兴可疼他闺女了!那孩子次次出门的时候不是被抱着就是骑在她爹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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