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是我表姑伙同奸夫杀死了掌柜的,还与人私奔了。我怕受牵连,所以才跑了。”童六跪在地上,畏畏缩缩道。
“如此说来,你相信范氏能做出杀害康显与人私奔之事?”顾璟问。
“虽说范氏是我表姑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人心隔肚皮,这谁说得准呢?我舅祖父与舅祖母都生得其貌不扬,谁也不曾想他们能生出我表姑这般貌美的女儿,还机缘巧合地嫁了京师的富商,这一下子家里的破屋就换了瓦房,在村里都用鼻孔看人了……”
“你的意思是,范氏娘家很穷?是一直都穷,还是范氏长大后才开始败落的?”姚征兰插话。
童六茫然地抬头看来,道:“我舅祖父家一直都穷,要不也不会到了二十七八才娶上媳妇,到了三十好几才生了我表姑这一个女儿。老蚌生珠,也算是给他们生着了。”
顾璟又问了童六几个问题,基本排除了此人的作案嫌疑,就放他回去了。
人走了之后,他才看向一旁的姚征兰,问:“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姚征兰觉着与南阳王之间的事毕竟是自家私事,没必要与外人说道,也免得让人徒增压力。于是便道:“我想着回去闲着也是闲着,就又去了一趟米行,带了些米粮和作料回来。我还在衣柜里发现了这个。”她从怀里拿出那枚银锁,放到顾璟桌上。
“方才童六说,康氏夫妇膝下无子是因为康氏嫁过来后一直未有所出,而不是生了之后又夭折了。所以这枚孩童戴的银锁,应当不是康氏夫妇的子女的。银锁表面发黑,应是有些年头了。我怀疑,这枚银锁很可能是范氏之物。可是方才童六又说范氏娘家很穷,这枚银锁分量十足做工精致,看着,可不是家境不好的百姓能拿得出手的。”
顾璟拿起那枚银锁翻来覆去看了看,道:“你的意思是,这范氏很可能不是她父母亲生?她被掳走,会与她的身世有关?”
姚征兰道:“我只是猜测。而且方才在康氏夫妇房里的多宝阁上,新发现一个痕迹,像是最近被人拿走了一个铜爵。不知,会否是凶犯在掳人时顺手牵羊。”
“看起来,需要派人去范氏的家乡走一趟了。”顾璟说着,又看向姚征兰“你回去歇着吧。”
“顾大人,我能不回去吗?此番我为着保住哥哥的前程违逆了家里的意思,若是第一天上任就中途回家,恐怕又会被家里盘问良多。你若是嫌我在这里耽误你办案,我在外头站着也行。”姚征兰软语求道。
顾璟略一迟疑,从书案后起身,站到一旁,道:“过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姚征兰忙走过去,自己铺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平,抬头问顾璟:“写什么字?”
“案情不清,案由不明,发还重审。”
姚征兰提笔写下这十几个字。
顾璟在一旁看了一眼,问:“这是你自己的笔迹,还是模仿他人的笔迹?”
姚征兰老实答道:“这是模仿的我哥哥的笔迹。”
顾璟毫不留情道:“怪不得有形无实。”
姚征兰:“……”搁下笔起身站到一旁。
“罢了,你既执意要留下,便来替我做批注吧。”顾璟道。
姚征兰绷紧的神经一松,欣然道:“谢谢顾大人。”
有惊无险地熬过了这第一天,姚征兰回到伯府时简直身心俱疲。换下官服后,她去福寿堂探望了一下哥哥,又向祖母汇报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只着重讲了案子之事,并未提及半字被顾璟看穿身份之事。
老太太见她有分寸,也未多说什么,看她面色不太好,便打发她回去休息了。
“小姐,你这头上的布条,怎么好像不是早上在家换的那一条啊?”寻幽细心,一看姚征兰头上的布带就知道已经换了一条。
她这一说,姚征兰脑子里顿时想起白日里那位顾大人给她擦血换药的事来。当时她注意力被案子给岔开了,此时再回想起来,不免觉着有些脸红。
话说回来,相处了一日,她还不知这位于自己有恩的顾大人到底是谁?这么年纪轻轻就做了大理寺正,想必不是惊才绝艳,便是家世显赫。
“今日在大理寺被官帽蹭破了一个小口子,流了点血,所以重新包扎了。寻幽,你说,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受了伤的人宁愿忍着也不愿去看大夫呢?”想起顾大人被她撞过之后就不曾用过的右手,姚征兰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那原因可多了去了,比如说有些穷人看不起大夫,那受了伤便只能忍着。还有些人呢,是为了偷懒,受伤了可以不用干活,不看大夫还可以好得慢些,那他们也愿意忍着。还有一种便是像小姐你这样心善的,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扮作少爷溜出去玩,结果在外头摔了一跤把膝盖都给摔破了。你担心舅老爷舅夫人知道了要责罚我和入微看护不利,便宁愿忍着也没看大夫……”说到此处,寻幽猛的想起姚征兰被舅家退婚之事,忙住嘴自责“对不起小姐,奴婢失言了。”
姚征兰安慰她道:“你不必如此介意,我一早跟你说了,虽然婚事作废,但舅舅舅母永远都是我的舅舅舅母,他们对我和哥哥的养育关爱之恩,我这一辈子都感怀于心,永不会忘的。”
顾璟右手受伤,为免被母亲发现,故意找借口在外头用过晚饭才回家。可是刚回府还是被李婉华抓了个正着。
“璟儿,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晚饭了?”李婉华身为昔日皇后当今太后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女儿,自幼便受宠,未曾受过半点生活磋磨。及至长大,在花灯节上对梁国公府丰神俊秀的嫡长子顾忱一见钟情,太后也遂了她的愿,让她得嫁如意郎君。婚后又得了顾璟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儿子,这辈子活到现在可谓是顺风顺水万事亨通,再加上她甚懂保养极会打扮,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若说二十七八,怕也有人会信。
“劳母亲挂怀,孩儿已用过了。”顾璟道。
“用过便好。坐下说话。”李婉华令侍女给他上了茶,双手交握微微笑着道:“璟儿,我跟你说件稀奇的事情。今日下午我在街市上偶遇一女子,腰间挂了只与你一般无二的香囊,当时一闪而过,我还以为是我看花眼了。可你这一回来,我才发现你腰间的香囊确实不见,莫不是被偷了?”
顾璟不动声色道:“母亲说笑了,谁能偷得我的贴身之物?今日我去了趟凶案现场,回大理寺后换了身衣裳,香囊大约落在办公之处忘了系上了。明日我去找找。”
“原是如此。唉,我就说嘛,这大理寺正有什么好当的,整天的与那些死人啊盗匪之类的打交道,吓都吓死了。你什么时候肯挪一挪位置啊。”李婉华见顾璟说得自然,不疑有他,转而便又抱怨起他的差事来。
这是老生常谈了,顾璟自然也有招数应对。一番你来我往后,他哄好了自己的母亲,回到自己院中时,眉头便疑虑地微微一皱。
看见一女子佩戴着与他一样的香囊?母亲的眼睛有多毒他是知道的,而这香囊又是母亲亲自描的花样让府里绣娘做的,全天下只此一只,又上哪儿去找这一模一样的?除非她看见的是姚晔的妹妹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但若是如此,她应该说,看到一个做男子装扮的女子才对。她最重纲常,断不会对一个做男子装扮的女子只字不提。
含糊其辞却又若有其事,这其中,怕是有故事。
就在他隔壁院中,三槐伺候着李逾洗漱完毕,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郡王,您为何要告诉长公主说看到一女子佩戴着表少爷的香囊啊?那明明是姚大人。”
“你若是能猜中了我的心思,你岂不是也能做郡王了?”李逾将擦过脸的布帕往他手里一扔,忽的问道“我下午写的信,派人寄回去了没有?”
三槐忙道:“已经派快马寄回去了。”
“嗯,待会儿给我把那件红色锦袍找出来,熨平了挂起来,明日我要去大理寺找我们的姚大人。”李逾晃到灯前,心情甚好地拿过一旁的剪子来剪灯芯。
一旁三槐却是犯了难,道:“郡王,您一贯爱穿红色,这入秋以来,长公主为您做的,太后赏下的,还有家里王妃寄来的,加起来怕不是有二十多件红色锦袍。您说的到底是哪件?”
“姑妈给我做的那件,有蔓枝菊纹的,那件好看。”李逾说着,忽的想起,“对了,再给我找块玉出来。就那块日照雪山吧。”
三槐忙忙地给他找了衣裳和玉出来,将装玉的盒子递给他时猛的想起白日里他和姚大人说过的话,便又将手一缩,护住盒子道:“郡王,您该不会真的为了个玩笑暴殄天物吧?这块玉您不是说要拿去跟四殿下换那匹千里名驹的吗?”
李逾挑眉:“想什么呢?我看起来像是夏桀周幽之流?”
三槐这才将玉盒子递给他。
谁知就在两人交接时李逾一个没接稳,盒子往地上一掉,里头那块价值连城的美玉摔了出来,顿时碎了一角。
三槐目瞪口呆。
李逾:“哎呀呀,你说这算你的还是我的?”
三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小的该死,小的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次日一早,姚征兰怀里揣着顾璟的香囊,刚进大理寺便在院中被一队刑部的官差拦了下来。
“是姚晔姚评事么?”刑部侍郎严峻问姚征兰。
姚征兰看他们是刑部的人,又一个个绷着脸来者不善的模样,心里顿时突突直跳。难不成自己假冒哥哥的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刑部要抓她回去问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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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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