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刚回到咸宜院,须弥院的林啸过来了,他带来了几本谢霄时写的字帖。
“小姐,世子说学堂的范夫子最恨人字写得不成形,您要想开课时不被夫子打手板,可得努力。”
林啸留下字帖走了,温元一头雾水,谢霄时是怎么知道她字不成形的?
晚上,温元久违地留宿意合院,她跳上徐京华床,大声宣布,“圆圆今晚要与阿娘一起睡。”
被徐京华像拎鸡仔一样拎了下来,“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
“阿娘冤枉人。”
温元自辩底气不足,她这次过来是想把温经悦的事和盘托出的,被徐京华猜准了。
“阿娘,我和你说件事……”
事情不复杂,话也不长,温元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徐京华听完陷入沉思,温经悦她是知道的,温元生辰那日落水,要不是她发现叫人,温元可能就没了。
她算得上是温元的救命恩人,有这么一个前提在,徐京华很难对她生厌。
这么多年来,徐京华对西院态度一直很矛盾。
她知道温家先祖早些年是在宫里当太医的,被卷进后宫纷争后得了个头落地的下场,亲族也跟着被流放。
当时死的死,散的散,血缘隔的远侥幸逃过的,也把他们这些被牵连的看做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有也跟没有一样。
所以到现在,温清和这一脉就剩下他一支独苗了。
因为这样,温老夫人在她进门前,先给温清和塞了两个人。
她气过怨过,温清和为了她可以说是几乎与西院断了联系,连年节都只派人去送礼。
温清和的态度,徐京华心里是受用的,不然不会扶持着走到今天。
可也正是因为彼此扶持走到现在,她深知温清和背后没有亲族扶持的艰难,她不想让自己儿女以后也落得同样下场。
人生在世,有舍才有得。
“她之前救过你,如今你回帮她,以后同在一处读书,能相处扶持也好。”这是徐京华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温元在意合院一住就住到了开课前夕,晚上温元又往徐京华寝室来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她想想还挺紧张。
“再闹着不睡,明天迟到夫子罚你我可不管。”
徐京华见温元像打了鸡血一样,闹腾一个多时辰还精神抖擞,急忙出声制止,她可不想自己今晚没得睡。
次日一早,三人难得一同睁开了眼。
温清和是要上朝,温元是兴奋睡不着,徐京华则是被他们俩闹的。
“……”好气,想骂人。
“时辰还早,明理堂就在自家,无需急。”
温清和临出门前看到妻女眼下的明显青紫,忍不住回头嘱咐道。
他说完又想起温元今日是第一回上学堂,哪怕是在自家学堂也不是小事,又蹲下身细细说了许多,直到后面郑术出声催,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温清和一走,温元又还远远没到要收拾出门的时辰,下人们识趣的关门退了出去。
剩下的温元和徐京华注定是要辜负温清和嘱咐的,因为她们两个谁也没有睡意。
徐京华因为刚才下床帮温清和整理着装,所以现在人是在帷帐外的,温元则一直坐在床上。
刚才人多还不觉,如今只剩她们俩,诺大的房间就变得格外空旷、寂静。
她们一个站在床外,一个坐在床里,隔着半开不开的床帏和床前香炉里袅袅升起烟雾。
半米竟像万里。
徐京华带着刚才窗外吹进来的,还没完全散去的寒气,静站了一会。
等到寒意被完全驱散,身子被屋里暖意重新包裹起来之后,才走到床前,把鞋子脱下,拨开床帷,重新上床。
她人才上床,身子还没来得及转过去,背上突然就多了一个暖乎乎的温元。
温元适才看着徐京华背影,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难过,知道她是不舍,便趴过来抱住徐京华,还叫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阿娘,直接把徐京华忍了几天的泪催下来,她不敢回头,温元也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直到外面天开始透亮。
京华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红了的大眼睛对上温元同样没逃过红了的小眼睛,忽而笑起来。
“稚鸟终要离巢,但是爹娘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她说着抱温元坐到床沿,把温元和自己的鞋子穿好,才走到门口给在门外候了好一会的春露她们开门。
徐京华从盆架上把干净雪白的帕子拿下来,浸入温水,再拿出来拧干,一下一下地把温元脸擦干净。
而后把温元牵到梳妆镜前,让她坐在凳子上,亲自帮她梳着头,给她绑了个垂挂髻。
“这是阿娘特意给你做的新衣服,你看喜不喜欢。”徐京华拿着一件嫩黄色绣小花长裙展示给温元看。
“夫人,时辰不早了。”春露在一旁提醒。
“好。”徐京华见温元点头后给她换上新衣。
她又一次确定东西没有遗漏,把春露拿进来的几碟点心和备好的午膳也装了进去后,才牵着温元出意合院院门。
到明理堂门口,深知学堂规矩的徐京华在院门前停下。
她蹲身用帕子擦拭一遍温元脸,理了理温元身上已经再齐整不过的长裙,开口道:“圆圆转个圈给阿娘看看。”
温元依言转了起来,徐京华是越看越满意,“咱们圆圆就是最好看的。”
“进去吧,阿娘在这看着你进去。”徐京华站起来摸了摸温元的头,眼光坚定又充满慈爱。
温元向前走着突然转头,向徐京华挥手,“阿娘记得要在院里等圆圆回去。”
她是第一次,有人送她上学,梦里出现过好几年的场景,终于如愿了。
温元是第一次来明理堂,幸好学堂不大,进门是个小园子,园子尽头就是上课的地方。
因着是冬天,课室门窗都没开,换成夏日的话上课时偏头就能看到外面青翠一片。
“门口那个是新来的吗,都已经上课了怎么还在外面发呆?”
温元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在林木深处扫地的老爷爷,见她看过来,老爷爷咧嘴笑得很开心,似是在嘲笑她上学迟到了。
迟到?温元向着林木深处点了点头,飞快越过园子,停在学堂门口。
她听着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没有,心里开始发怂,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这可是她两世合起来都没有的经历。
温元深吸一口气,动作很小地跺了跺在小幅度颤抖的脚。然后抬手敲击虚掩着的门,敲完之后立马站直身体,很有犯错学生自觉。
很快,虚掩着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出现在温元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青白素长衫,头发简单用一根木簪子半盘起来,浑身透着一股子慵懒气,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怎么回事?温元被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明听说范夫子是一个头发花白,胡须都可以编辫子了的老夫子,那这一个松柏之姿的青年男子又是谁?
温元脑子一下就被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占据,转不过来,人呆站在原地。
于是在听到敲门声后过来开门的荀无虞眼里,温元就是一个不知因何敲了门又不说话,呆愣发傻的人。
他难得见人这么有趣,就没有开口提醒温元,只陪站在门口,看她能傻愣到何时。
还好温元神回的不算慢,清醒过来后忙向他行礼,“夫子好,我是今天新来的学生,叫温元。”
无论他是谁,在学堂里教书,叫夫子准没错。
“嗯。”荀无虞示意她继续。
温元见逃不过,只好认命继续,“学生第一天就迟到了,还请夫子责罚。”
荀无虞更想笑了,明明她人是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样,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
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老成,有意思。
荀无虞见她认错态度认真,没有继续为难,把身子侧开示意温元先进去。
等温元把自己从荀无虞和门框之间小心翼翼挪进去之后,荀无虞终于忍不住了,轻笑起来。
温元进去看到温经悦已经到了,就坐在温玉律旁边,一脸喜色,看到温元还露出了点笑容。
温元正想走下去,跟她坐在一处,就被荀无虞叫住了。
“你生得这样矮,就坐中间第一排吧。”荀无虞说完拿起书卷,丝毫没有故意针对温元的意思。
温元气鼓鼓坐下了。
座下几人自看到温元进来起,有的眼里惊喜,有的疑惑,苦于荀夫子站在上面,一盯一个准,只好都先闭嘴。
“咚咚咚”,外面青铜钟声响起三下,荀无虞拿着书卷半点不耽搁立马走人了。
先过来的是温经悦,“谢谢你帮我说话,让我也能来上学。”
跟在温经悦后面的是温玉律和温玉性,温玉律还是很拘束不说话,只在眼神和温元对上时轻轻点头,然后脸又红透了。
温玉性就不一样了,温元曾透过熙和堂的门缝看他,觉得他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
果不其然,他一直在温经悦后面扯她衣服,“二姐,这是谁呀,五妹吗?”
温经悦被他像炮仗一样接连不断的追问吵得耳朵疼,把他拉到面前,介绍道:“这是四弟玉性。”
然后又向温玉性介绍温元,“这是小五。”
她是不敢称温元为妹妹的,人家的正牌哥哥还在后面看着呢,她算哪门子姐姐?
相比之下,温玉性就不客气多了,“你怎么过来了,是以后都跟我们一起上学吗?”
“嗯,大家可以叫我圆圆,以后多多关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