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多谢你了。”
难得见赵泽荫心情如此明朗。自回京后他便一直郁郁不快,此刻总算舒展了眉头。他竟也毫无顾忌,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问,“打算怎么谢我?”
我没绾头发,任由青丝飘着,偏头想了想,答道,“待你回锦州时,我带丰州特产给你,怎样?”
“也行!”
那一边,何峰又连胜数人,气息微乱,却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昂首扬剑,直指高坐台上的徐鸮,“这位侠士,可否与我过上几招?”
赵泽荫饶有兴致,用肩轻撞我一下,笑问,“一正,你说他俩谁能赢?”
我朝徐鸮点点头,只见他翻身跃下,如羽落无声。褪去外衫,他接过旁人抛来的长剑随手试了试。
“必定是阿鸮,我还从未见他输过。”我挑眉看向赵泽荫,“王爷要不要赌一把?”
“哈哈哈,行!我押何峰。若我输了,答应你一件事;若你输了,陪我喝一整晚酒,如何?”
我亦笑道,“那王爷就拭目以待吧。”
说话间,那二人已然交上了手。
我虽未曾细观徐鸮正面迎敌,却深知他身手非凡,心中从未起疑。只见他身形似风、动如流影,腾挪起落宛若飞鸟,纵使何峰剑招凌厉凶狠,也皆被他从容化解。数招过后,何峰渐显焦躁,剑势陡然一变,直逼徐鸮要害——
至此,徐鸮终于敛起闲散之意,不再一味闪避。他剑出如电,寒光迭起,快得令人目不交睫。
不过眨眼之间,何峰手中长剑竟已脱手飞出,“嗖”的一声直插甲板。而徐鸮的剑尖,正冷冷定在何峰喉前三寸之处。
胜负已分。
徐鸮还剑于鞘,拱手淡然道,“承让。”
人群一时寂然,唯我举着拳头高喝,“好!阿鸮干得漂亮!”
实不相瞒,见此场景我心中大快。何峰这臭小子曾对我无礼,虽是赵泽荫指使,也该叫他尝尝教训。
至于赵泽荫……我瞥他一眼,心道,来日方长,有的是时候慢慢算账。
徐鸮有些无奈地看我一眼,正欲归剑,那名叫苏力的汉子却又跳出来邀战。
我冲上前喊道,“阿鸮你等着,我去取你的剑来,叫这些人开开眼!”
徐鸮一脸无奈却将我拦下,自武器架取下一把长刀,试了试锋刃,“这些兵器足矣。”
待徐鸮轻取十余名亲兵,赵泽荫终于坐不住了。他赤着上身提枪而来,沉声问,“徐鸮,枪法如何?”
“回大将军,在下用枪远不及刀剑。”
赵泽荫立刻改握长剑,扬声道,“来!”
我一时怔住——按理此时该出面阻拦,免得徐鸮胜了损他颜面。可我忍住了,私心也想借徐鸮之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位目中无人的荣亲王!
徐鸮微微一笑,反而执枪行礼,“久闻大将军飞云枪法名动天下,在下愿求指教,还望成全。”
赵泽荫接过何峰掷来的长枪,一记突刺如云龙出岫,直逼徐鸮而去。二人缠斗十数回合,终究是赵泽荫略胜一筹。
徐鸮收势认败,郑重道,“飞云枪法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受教了!”
赵泽荫纵声大笑,“你竟认得我外祖所创的枪法?不简单!你枪势已有根基,只欠章法。这几日我便亲自授你枪法,假以时日,必能如你剑术一般精进。”
“多谢大将军!”
我随徐鸮回到他屋中,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事,故意以短搏长,给足了赵泽荫面子。”
徐鸮拧了湿帕擦去身上汗渍,回头瞥我一眼,“你不是晕船吗?我看你精神倒比我还好。”
“这船稳得很,我不晕。”
“这段水路平顺,天气又好,自然不晕。”
我凑近些,压低声音问,“说真的,你枪法是不是不太行?该不会是故意输给他的吧?”
徐鸮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笑道,“不是故意。我确实不擅用枪,但其实——我最拿手的也不是剑。”
“啊?那是什么?”
徐鸮将我一缕散落的长发轻轻拢到耳后,低声说,“一支笔、一片叶,皆可杀人。收起你的好奇心。”顿了顿,他又含笑提醒,“还有,你是不是该出去了?我可要脱裤子了。”
我讪讪退出门外,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话本里才有的桥段,难道是真的?
午后闲来无事,我便去物资储备处转了一圈。总管打开药仓,又请来随行军医方式和与我一同查验。
方式和不过二十五六年纪,行医不久。天元元年通过医考后派至雍州,后被征入赵泽荫军中。
我问起此前赵泽荫猫儿刺过敏一事,方式和不好意思地挠头,“将军不是头一回因猫儿刺引发敏症,只是他自个儿不在意,医嘱也不肯听。”
我叹了口气,“真是个不省心的病人。”
查过药品,见各类药材齐整、保存妥善,方式和做事细致,我也就放心了。随即请他引路巡视厨房,几名厨役正在洒扫整饬。
方式和说每逢大港渡口便会补充鲜食,叫我不必忧心。我一一检视调味料罐,直至发现一罐磨成细粉、看不出原貌的东西。
沾了些许尝过,我顿时蹙眉扬声道,“这是谁在用?”
一名老嬷怯怯上前,“大人,是奴婢用的。这……是香料。”
我细看她面容,眼角刺青虽刻意淡掩,仍能辨出是夷蔺部族之人。
“阿苏叶磨粉虽香气特殊,但有些人用了易生瘾症,也不利伤口愈合,别再用了。”
方式和面露诧色,上前细闻那褐色粉末,疑惑道,“阿苏叶?从未听说的植物名。”
“并非植物,而是夷蔺深山沼泽中所生的一种毒虫,晒干后毒性褪去,磨粉可调味,也是他们特有的饮食之法。巫医有时用来外敷镇痛,但久用成瘾,反倒不利于创口复原。”
“黄大人真是博闻广识。”
这时厨师长忙赶来解释,说依美大娘是将军府带来的老厨,伺候赵泽荫饮食十多年,王爷自幼爱吃她做的菜。此番南下恐暑热败胃,才特地带了些佐料,只少量用于汤羹之中,应无大碍。
我收起料罐,正色对厨师长道,“一律不准再用。我自会向将军说明。”
离开了厨房,我又向方式和再三嘱咐,无论用药饮食,皆须多加谨慎,如有存疑,随时可来问我。
方式和连连点头,“一定多多向大人讨教!”
我随即去找赵泽荫。他并未午歇,正在四层的阁楼中读书。这船体宽阔,原本可载百余人,但此番赵泽荫南下巡视,仅带亲兵三十、仆从十数,一切从简。
我轻轻推开门扉,但见阁楼通透,河风拂面,纱帐轻扬,赵泽荫坐于案前,正看着一册兵书。见我进来,他抬眼一瞥,“清点视察清楚了?”
原来赵泽荫知道我方才干嘛去了。也是,这是他的船,处处是他的耳目。
我走上前,想偷窥他在看什么,他却含笑合上册子,支着下巴道,“视察到我头上来了?军中机密,少打主意。”
我取出那罐阿苏粉,正色道,“这东西今后别再吃了。食不在味,在于安全,我没收了。终归是你府上的人,知会你一声。”
赵泽荫起初并不认得此物,听我解释后微蹙眉头,“知道了,扔了便是。我饮食向来不甚讲究,行军打仗饱腹即可,哪有功夫管它味道。”
“还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轻笑,赵泽荫起身走至一旁小桌,斟了杯茶递给我,“那你别讲了。”
“不行步行,我偏要讲。”我接过茶坐下,“夷蔺部族善毒擅蛊,你怎能安心用他们当厨子?不是我多事,若换作是我,绝不会与他们来往。”
言毕,我却有些懊悔。此话不但逾矩,赵泽荫也未必肯信。悄悄抬眼,却见他目光温和平静,正静静看向我。
“我知道了。明日午后到江澄渡,便遣人送依美大娘下船。”
“呃……她不是看你长大的老人么?就、就这么送走了?”
[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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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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