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幻觉的产生需要暗示,不然很难众口一词,也就是说提供符水的人一定通过某种途径,给了这些百姓蛇怪的暗示。
徐鸮听完我的分析说道,“是奎蛇寨,洛川十八寨之一。”
赵泽荫啧啧道,“丰州总督谢必安是干什么吃的,水匪如此猖獗,为官数载却治理不了。”
我对谢必安没有太深印象,只记得他是武将出身,为人如何确实不知。事情有些复杂了,离我要去办的事越来越无关联的感觉,但隐隐中,我又觉得有谁在引导着我去发现真相。
苏小妹,水生,逃跑的河姑,蝰蛇寨,黑鱼寨,蛟川县,安新县,永宁府,丰州。会有藕断丝连的联系么。
蛟川县情况诡异,一时半会还查不清楚,但龟缩在这里也不是回事。
商议一番,我们决定兵分两路,一明一暗调查。
因徐鸮熟悉江湖,由他留下来在暗中调查最合适不过,但他不在,我的安全问题又成了问题。
赵泽荫眉头紧锁,见我迟迟没法下决断,耐心也用光了,随即拍板,他与我乘船去永宁府,而徐鸮带何峰等七八个亲兵精锐继续调查。
我无法反驳,这已经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中午赵泽荫与徐鸮交代一番后,便叫我一起去渡口乘船离开。
临走时,徐鸮见我一脸担忧,笑道,“别怕,我会尽快赶去与你汇合,期间我会传信给你。而且——我先前联络了雪客,她会在合适的时候接应你。”
我一听雪客会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丫头武功比不上徐鸮,但保护我也基本没问题,况且——我瞥向正在向何峰交代事宜的赵泽荫,这人说了会帮我,应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分别匆匆,船重新起航,再有三日便会到达丰州首府永宁,想必各色官员商贾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我们。
小憩一会儿,我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船趁雨歇风起行进得很快,我在甲板上吹吹风,心中思绪万千难解。这时一个脸熟但不知姓名的亲兵禀报,赵泽荫在阁楼等我。
难得见赵泽荫穿着得体,他一向不拘小节,经常袒胸露怀潇洒恣意,尤其喝了酒,又多了几分放浪形骸之外的洒脱不羁。
“小白,伤员情况如何。”
这个年轻的男人回禀,正在好转,没有性命之忧。
“传令,悬挂军旗。”
小白得令后阖门离开,赵泽荫递给我之前他看的那本军册,说道,“拿着熟悉熟悉,形势复杂,敌人在暗,速战为妙。”
我接过大略一翻,好家伙,里面竟然是丰州各级官员的信息,包括他们的日常关系都记录在册。
我顿时明白了赵泽荫是怎么洞察苏小妹身份的,再一想,这不是军书,这分明是一份官员详录。这是明途给的,点心档的调查录。
“圣旨到底说了什么?”
赵泽荫托腮笑道,“你还算聪明,知道这是随圣旨一道给我的。皇上命我保护你,仅此而已。”
“那你还兜老大的圈子让我求你!”我顿时明白,赵泽荫这家伙戏弄我,真是恶趣味!
“因皇上并未在圣旨里提及你去丰州的真实目的。”赵泽荫一本正经道,“仅奉旨采办就要我护你周全,皇上未免太宠信你了,难免令人心有不甘。”
“王爷恩泽,一正必铭记于心。”
“罢了,知道你没谄媚奉上,皇上依旧清明仁厚,就够了。”
我端详着赵泽荫,他突然认真得让我有些不适应,平时他总是一有机会就对我嘲讽戏弄,这样认真对待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说到底,他一直把我当成只会躲在宫里搅弄风雨的弄臣,现在会有所改观吗?
“王爷。”我从桌案这一侧倾身靠近赵泽荫,这双眸色轻浅的男人,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世人皆说你对人冷漠疏远,我偏不信,但现在我有三分信了。哪怕我一直以来向你示好,也换不来一份中肯的评价。”
“问问你自己,你又有几分真心待我。”赵泽荫低垂着眼眸,有些自嘲地笑道,“虽然本王不需要你的真心。”
我有些困惑了,今天的赵泽荫心绪郁结,似乎带着一丝哀伤。我在大脑中搜索着和赵泽荫有关的信息,突然一惊,猛然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明天,是他外祖父,向飞云将军的祭日,怪不得这么晚了他却一身正装,也未饮酒,他在等子时祭拜飞云将军。
我瞅瞅漏钟,还有两刻钟就到子时了。
心中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击中,我望着赵泽荫,这个沙场狠将也会有这样伤心软弱的一面。
“王爷,耍一套飞云枪法给我看吧。”
眼眸一震,赵泽荫轻轻握紧的手松开了,他无奈地看着我说,“还以为你会与我辩称自己也有真心相付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
我上前去拉他的胳膊,笑道,“肯定有啊,真心不是说出来的,你得认真感受。”
细雨如雾,漫洒洛川。
清风卷着雨丝,拂过江面,将那面黑色的祥龙军旗吹得猎猎飞扬。
赵泽荫独立甲板,横枪而动。枪尖破开雨帘,如箭疾驰,倏忽之间又回转轻漾,宛若以雨为墨、挥毫洒意。每一式皆迅捷凌厉,却又在劲疾之中透出一段沉郁顿挫——那是飞云亲传的枪法,一招一式,都刻着旧日的风骨与嘱托。
雨幕之中,他身影翻飞,枪势越来越密,仿佛不只是在与无形的敌人交锋,更是在与往昔对峙。枪风掠过时,雨珠四散,如碎玉飞溅。
那一刻,无人出声,唯雨声、风声、枪刃划破长空之音,和他心中无人听见的、沉默的哀念。
我站在廊下看他恣意飞扬挥舞着与他融为一体的长枪,叫小白去取最好的酒来,待子时到我端着酒碗上前去。
赵泽荫接过酒仰脖喝光,又倒了一碗,走到船边撒在洛川之上,“青山是处可埋骨,何须怨叹鬓如霜……飞云,你还好么。”
我也跟着撒了一碗酒以敬逝去之人,对赵泽荫来说,飞云比任何人都重要,都懂他。
在雨中站了许久,末了,赵泽荫回身望着我,抬手擦去我脸上的雨水,轻声道,“进去吧,以免着凉。”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主要原因是徐鸮不在,我一时难以适应,二来虽然挂了军旗,但一想到六十万两的悬赏之下未必不会有贼人铤而走险。
我摸黑敲开赵泽荫的门,他睡眼惺忪,好似料到了我会来一样。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摸上床睡在内侧,很快鼻息声响起,赵泽荫已经睡熟了。
我知道这么做极其不合适,但为了安全,这点清誉算什么,命才重要。
次日,我迷迷糊糊被门吱哑声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看到小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他看到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已经起床的赵泽荫瞥我一眼,只张着手臂等人给他更衣,小白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多看我。
我又躺了回去,罢了,最多就是有些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不过能侍奉赵泽荫,想必小白口风应该挺紧吧。不出意外,明天下午就到永宁了,在那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是前几日我精神紧绷没休息好,又或者是细雨蒙蒙令人困乏,我一直睡到下午,赵泽荫把我晃醒。
随口扒拉了几口饭,我瘫在阁楼的纱幔下一边翻记录册,一边打瞌睡。
那众多的名字和人像在我的梦里漫天飞舞,明途,你如此安排的深意,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再次被晃醒,赵泽荫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回事,觉过于多了。不行回屋睡去,看你睡这么香都给我看困了。”
“那你也回屋看书?”
“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怕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
我起身晃晃软绵绵的脑袋,去找了杯热茶喝,算了,我去方式和那里看看。
几个受伤的士兵恢复的都不错,这些亲兵有身世普通的,也有官宦子弟,方式和告诉我能被赵泽荫选中的人都是万中之一。小白名叫白小白,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方式和只说,小白来自越州白家。这么一说我便懂了,越正王白屈的人。
大梁立国之初,曾册封六位开国功勋为王。后经“珠正王之乱”,朝廷收归兵权,其余五王虽保留世袭爵位,却再无实权,空余尊荣。
吕遇婉便是周正王的孙女。五王之中,最特殊的当属北正王萧瑾。因其父兄奢靡无度、昏聩失德,王位竟破例由她这位女儿承袭,我还没有机会一睹其风姿,实属遗憾。
话又说回来,赵泽荫是亲王,身份摆在这里,并不把五王放在眼里,他对下一向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众将士都很服他。我又问方式和,有多服?
方式和眼睛都在发亮,他回我,既崇拜,又信服。
行吧,我得承认赵泽荫是有人格魅力的。
傍晚雨停了,我去甲板上散散步,难得见到斜阳西下,如火一般燃烧到最后一刻,直至夜色降临。
明天就到永宁府了,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不断说服自己,不要焦虑,耐心等待契机,保持镇定,我背后是明途,可以害怕,但不需要畏惧任何人,从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最强大的靠山。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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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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