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陈廷,高宗时期可谓是个风云人物。

他不仅学识宏富、见解精深,更兼交游广阔、慷慨好施,秉性耿直、敢于直言,是朝野公认的直臣。

任职翰林院大学士期间,他深得高宗器重,风头之盛,一时甚至盖过高佑、太傅张效俭等重臣,可谓权势无双。朝野上下,无不对他另眼相看。

那时的他,春风得意,万事顺遂,仿佛天地尽在掌握。

可正是这样一位贤良之臣,终究被文官集团的势力一步步裹挟其中。

当高宗有意擢升高佑为宰相时,陈廷竟率先站出来反对——不见硝烟、不闻刀兵的朝堂之争,似乎自那时起便愈演愈烈。

而最终,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打破了僵局,也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十九年前,云妃有孕。

这位容色倾城的女子,终于在前朝与后宫明枪暗箭的夹击之中怀上龙种。可她尚未感受到腹中胎儿的悸动,便已有人开始谋划一场“留子去母”的局。

那些忌惮高佑势力扩张的文官,刻意将陈廷推至风口浪尖。

他上书痛陈留云妃之弊,称她不过是高府豢养的舞姬,是高家用以蛊惑圣心的工具,圣上对她痴迷至深,已令朝野不安、天下侧目。

奏疏之中,他直言应当去母留子,以绝后患。

高宗览毕,沉默良久。没有怒斥,没有怨恨,唯余一片深切的悲凉。他在未央台召见陈廷,将那封奏折退回,语气沉静却字字千钧——

陈廷,朕听闻你游历江南时,曾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视若己出。朕一直以为,你胸中装的是天下苍生,怀的是大善之心。可为何到了朕的面前,你却忍心让朕的孩儿一出生便失去母亲?你何其仁善,又何其残忍。一个无父无兄的孤弱女子,为何在你们眼中竟如此可怕?可怕到以为单凭她一人就能倾覆大梁江山?难道只因朕真心爱她,便成了罪过?还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直臣、忠臣、良臣——嘴上标榜高洁,实则也不过是一群只敢欺凌弱小的懦夫?若真以魅主误国为由,你们又何不直谏朕——赐死忠儿、荫儿的生母?陈廷,朕的儿子何辜。

这件事后,陈廷闭门不出,再不见客。

最终,众人只知他自绝于家中。而高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

《治安录》——是高佑在将陈廷家宅付之一炬前,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所以对你们而言,《治安录》是恩师,也是养父陈廷的遗物,对吧,宋堂主?”

“你在撒谎!他怎么会——明明是高佑为了相位逼死了他!”

我看向一直垂着头的艾卿,淡然道,“艾大人,你是陈廷最得意的学生,他是怎么被文官们绑架的,你心知肚明。你之所以选择做一名孤臣,正是害怕重蹈他的覆辙,不是吗?你虽恨高佑,却最终和他走上同样的路——因此在那最后关头,你宁愿把信交给高佑,而非张效俭。我说得可对?”

宋鹤瞪大双眼,几乎咆哮而出,“艾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艾卿紧握的手终于松懈下来,干涩的嘴唇微微颤抖。

“告诉他,艾卿,陈廷死前留下了什么话。”

那震慑人心的八个大字,让前去赴约的高佑最终决定将这一切焚毁,永远埋藏于过去的黑暗之中。

八个大字,写满了陈家的墙面与立柱,触目惊心——

愧于天地,以死为戒。

陈廷之死的真相,足以摧毁宋鹤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仰。他所追逐感念的圣阳君,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俗之辈。即便他不自绝,高宗饶过他,云妃的儿子——当今圣上赵明途,又岂会放过他?

唯有一死,才能勉强保全他忠臣良将之名。

而那一把焚尽陈宅的大火,则是高佑甘愿替他背负逼死良臣之骂名的选择。

“你放心,皇上不会追究此事,更不会迁怒陈廷的后人。我今日将真相告知于你,宋鹤,是要你明白一件事——天下再大,也大不过皇上。你是个聪明人,又以陈廷为师表,望你偏安一隅,莫要步上黑鱼寨的后尘。”我放下茶盅,转而对艾卿笑道,“接下来这份真相,是送给艾大人你的。事关秋素素的真相。”

秋素素与秋二哥自幼相依为命,因家田遭乡绅强占,不得已上京告状。

那一年,高迎盛外出经商,顺道巡察名下商行,途经蜀州小环乡,见当地气候宜人、风景如画,便有意买地修建别庄。

是了,他看中的,正是秋家兄妹那块田产。

强买强卖之下,兄妹二人失去栖身之所,流落街头。他们一边卖艺求生,一边设法前往锦州告御状。深知高迎盛为人嚣张、树敌众多,他们最终想出一个两败俱伤的办法。

结果便是秋素素刻意纠缠酒醉的高迎盛,被他拳打脚踢,伤重不治——但这真是全部真相么?

“……高迎盛一脚踢中秋素素心窝,乃是致命伤。”

我看着艾卿,笑意微深,“没错,那一脚确实正中她的心口。可艾大人是否知道,秋素素天生心脉孱弱,即便没有高迎盛那一脚,她也活不长久。正因如此,两兄妹才不惜以命为注,宁死也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将高迎盛拖下水。”

“你从何得知!”

我踱步于宋鹤与艾卿之间,语气平静,“因为——这个计划,本就是我为他们谋划的。”

“你!”

“别急,尚有人证。”我抬手指向屋顶,“徐鸮知情。秋家兄妹流落街头时,曾在广安堂讨一口饭吃。既已决意复仇,我便助他们最后一程。艾大人不必惊慌,话还未完。你只要派人前往蜀州稍作查证便知,高迎盛当初出了二百两白银,欲购秋家田地。只可惜他行程匆忙,委托当地一名乡绅代办,而那人——只给了兄妹十两,便将他们强行逐出小环乡。”

我注视着艾卿骤然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高迎盛甚至从未亲眼见过秋家兄妹。他是嚣张跋扈不假,但他从不缺银钱。在这件事上,他并不知真相。换言之,他确有错,却并非你在朝堂之上痛斥的那种罪。艾卿,你身为大理寺官员,却未曾对此案追根究底。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秋氏兄妹遭遇了什么,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能用来攻讦高佑的把柄。”

难得见艾卿如此神色震荡,他面无血色,目光飘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至于我为何要这样做?”我轻笑一声,走回宋鹤面前,俯身与他对视,“没什么别的缘由,不过是想给高佑找些不痛快罢了。你说得对,我与他之间也有一笔私仇,只是还未到清算之时。反正你也要报仇,大可以等等,等把这脏水泼在我身上,也好全身而退。”

“说来说去,”宋鹤声音嘶哑,“你今日是为高佑开脱而来的,是么,黄一正?”

“我只是将真相带给该知道的人。真相或许伤人,但它必须见得天日。”

“黄一正——”

我走向门口,迎着破门而来的风,“临别前送二位一句话,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虚实真假难辨,唯有时刻警惕才走得远。祝二位在丰州得偿所愿,一切顺利。”

走入院中,我朝坐在屋顶上的徐鸮招了招手。他纵身跃下,无声地落在我身旁,步伐仍有些许凝滞,却依旧快步走近。

他犹豫地望向屋内的宋鹤,低声说,大哥,我会回来的。

宋鹤与艾卿并未出声,只默然注视我们转身离去。

一出圣阳镖局,我回身就给了徐鸮一拳。他伤势未愈,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几步,几乎跌倒。

“你竟然悄悄把我的衣服都换大了一号,怪不得我胖了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垂头笑了一声,徐鸮轻声道,“抱歉。”

我长叹口气,“算了,这件事我也原谅你。”

走近摸摸我的头,徐鸮说道,“他快出发了,你要去送么。”

“去吧,他这次出力不少。”

斜阳西下,赶到码头时赵泽荫正准备登船了。

见我跑上前去,这个穿着军甲的男人停在原地等我。

周围的人很自觉离远了,我喘了两口气说道,“我也准备回京了,王爷。”

“嗯。”

“那王爷,再见。”

我朝他挥了挥手,正要转身,他却忽然叫住我。

赵泽荫迈步走近,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冷静而清晰。

“黄一正,这场戏,到此为止。我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

我微微一笑,颔首应道,“好。一路顺风,王爷。”

夕阳余晖铺洒江面,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望着那艘渐行渐远的福船,我抬手解开发带,任由长发随风披散——这样才最舒服。

“走吧一正,回家。”

将蓝色的发带缠绕在手腕上,我拉住徐鸮伸来的手,“嗯,回家,恨不得明天就到。”

“不行,办不到,我伤没好。”

“还以为你多能耐,诶,你到底能排第几名?”

“天下第一,如何。”

“那我真是赚大了。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初吻没有了。”

“我又不是你爹,不必什么事都向我汇报。”

“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说了,伤没好。能走路已经不错了……你今天还不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哈哈哈,你没亲眼看到他们俩那表情,有趣极了。”

“你啊……”徐鸮轻轻摇头,“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与其让自己难过,不如把难过留给别人。”

“说得也是。”

夕阳下,一切终将隐入黑暗投入夜的怀抱,以期明日的新生。

风波定后得西归,乌鹊喧呼里巷知。

不如归去。

虽然无人观看,但攻仍想对开篇丰州一卷多说两句。作为黄大人初露头角之章,主要为了引出各方势力,包括那个男人。当然,留了一些伏笔只待最终决战前夕才会揭露。这一篇中对赵泽荫的正面描写并不多,但希望各位理解,很多时候,爱只在朝夕相处间逐渐变得浓烈,才会在最后离别之际更显遗憾。[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致看到此处的朋友,谢谢观看。希望我的故事你喜欢。[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另:我也很喜欢周扈和李浩然的故事呢。

又另:别惹黄大人,她可不好惹哦。[菜狗][菜狗]

分段中(10.12[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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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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